周丽芳(韶关市散文诗学会副秘书长)
无论去到哪个乡镇，我都会有一种习惯，会去留意山上种了什么树，长得好不好，有没有病虫害？比如，这个广东省最北端的村——秀水镇大竹山村，与湖南省宜章县的关溪乡交界，典型的喀斯特丘陵地貌，石灰岩溶蚀山体，随处可见的裸露石块，地表崎岖，土壤十分贫瘠；最主要的还是常年处于缺水状态。能种什么树呢？在我见过大片大片的松林、杉林、阔叶林之后，我也有点犯难。海拔500米左右，不算高，因为海拔比这里高得多的南岭国家国家森林公园，却有一片罕见万亩的“蓝松”。所幸，零星的矮松、灌木、杂草为形态不一的岩石增添了绿意，才有了生机勃勃的样子。
8月的韶关，酷热难耐，特别是从采风团的中型客车走下来时，汗很快就冒了出来。来到凌峰油茶基地，只见一垄垄的油茶树葱绿浓郁蔚然成林，密密麻麻的果实挂满枝头，在阳光的照射下，果实油光发亮，显得格外惹人爱。
原来，油茶树在这么恶略的山体条件下，也能长得这么好啊，也能结出这么多的油茶果，这，不仅更新了我的知识库，也让我情不自禁地对油茶树生出几分崇敬之情。于是在与老板周凌峰的访谈中，逐渐了解到一些情况：
从生意人到种植户
周凌峰，当年已落户深圳并安家，经营着一家大公司的老板，他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再回故土，为乡村振兴出一份力，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村里油茶产业领头人。
他说，当时拍脑袋决定回家乡创业是在2012年下旬，在北京匆忙处理完公务后，马不停蹄回到深圳的招商引资会，时任乐昌市秀水镇的党委书记欧多纯详细的介绍了乐昌市秀水镇改革开放以后，秀水镇发生的变化、现有的资源情况和存在的困难。
秀水镇有辽思河、紫阳书院、黄金桥、真龙仙、雄关渠、西京古道等古迹，人杰地灵、物华天宝，文化底蕴非常深厚。最关键还是秀水是生养自己的地方，周凌峰想着能为家乡做点贡献，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般。这时，家人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认为现在家庭稳定、经济稳定，突然要放弃经营着的公司，去干不熟悉的种植，除非是“脑子进水”了。为了说服家人，周凌峰开始着手到实地考察，从深圳到秀水，从秀水到深圳，已记不清多少个来回，最后根据一大叠的考察数据，决定投资种植油茶。
为什么决定投资种植油茶项目？周凌峰说，大竹山村属于典型的中亚热带季风气候，光、热、资源丰富，年平均气温19.6℃，气候温和，光照充足。而考察的种植地块为坐西向东，坡度15度，土壤以红壤为主，土层深厚、有机质含量高、矿物质丰富，虽然降雨少，但这样的山体条件却恰恰是最适宜油茶生长的地理生态环境。因为油茶比较粗放，耐寒、耐旱，且周边方圆直径30公里没有污染源。而且油茶属于常绿灌木，四季常青，一般栽后 6-10 年郁闭成林，可以绿化荒山，改良土壤，提高森林覆盖率，防止水土流失。
说到底是实干的人，才能把工作做得这么细。说干就干，2013年年初，开始注册成立“乐昌凌峰油茶种植专业合作社”，通过收购大竹山油茶林基地、井子坳油茶园和杨梅山油茶园4600多亩，通过租赁农户闲置荒山坡地种植油茶1900多亩，规模达到5680亩。为乡亲们提供家门口的就业岗位，从公司老板到村里油茶种植大户无缝转换。
从门外汉到技术员
有时候你不逼自己一把，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也能这么优秀。
其实，周凌峰从考察那时开始，就已经具备了做“技术员”基本素养，只是他没意识到而已。当年考察大竹山，取土、取水到广东省林科所化验，几经来回，直到土壤、土质和水质等各项指标元素都符合种植油茶的标准，他的心里才算踏实下来。
他买来挖掘机，轻轻松松学会驾驶，平土挖带；他学设计，科学规划灌溉水渠、排洪水沟、机耕道理和茶园小道。他想得很多，他想把茶园建设成一个标准化的示范性油茶园；他想得很远，他想等油茶园全面丰产资金充裕的时候，继续把油茶园建设成旅游康养地，形成赏花、休闲、油茶园康养基地和乡村旅游地。
说起油茶种植、授粉、营养、防虫、采摘、加工，周凌峰侃侃而谈，从他黝黑的脸上，看不出曾经是摸爬滚打多年生意场上的老板，感觉与普通的村民没什么两样。他说着这些工序的时候，像极了老师在三尺讲台上精彩授课，忍不住想多听一点。
可回乡创业，放弃原来优渥的条件，一切从零开始，谈何容易？周凌峰说到这里时候，不由感慨万千。这八年来，跌跌撞撞，磕磕碰碰，想过放弃，有过担忧，也有过挣扎。他从开始深圳有6套房产，公司流动资金700多万，个人活期存款100多万的小老板，变成深圳只有1套房产，公司和个人都变成负债600多万的欠款人。但，当他想到100多号憨厚老实的大竹山村民那期盼的眼光，想起也许会因为他的离去十几户贫困户会失业返贫，想起贫困户的孩子会因为他的离去而失学……责任和担当的驱使，使他又咬牙坚持下来，继续以个人名义跑银行要贷款，让合作社正常运转。特别是在2019年，自主生产的白花茶油达到13.6吨，实现了经营收入527.82万元，净利润325.86万元，产量产值双增长，他欣慰、骄傲地笑了，这一切努力终究没有白费。
创新合作模式，带动扶贫振兴
周凌峰说，公司自成立创办以来，政府部门给予了很多支持，特别是林业和农业部门，主动告知了油茶种植优惠政策，主动为他办理了种植补贴，那时候的他，就想着怎么样用自己的力量去回报社会。
油茶产业，基本上是靠人工完成各项工序，种植、抚育、日常管理、采摘收集、脱壳晾晒、加工压榨等工序，需要大量劳动力。周凌峰成立合作社后，不断优化合作模式，最后以“合作社 公司 基地 农户”的经营模式，采取“先租赁后入股”、“劳务入股”多种入股形式结合，积极引导农民把土地经营权入股到合作社。先与农民签订荒山租赁协议，待农户看到合作社具有稳定良好的经济效益和美好前景之后，再决定入不入股。这样一来，既可以解决劳动力的问题，又能带领乡亲们一起致富，真是双赢的好法子。
他说，入股土地面积3280亩，其中2560亩属于非承包地；共吸纳105名村民入股，其中12户贫困户长期以土地经营权入股，18名贫困户以劳务入股。而这18户贫困户，周凌峰把他们作为基地安排吸纳就业，当年就实现了脱贫。
为了使脱贫的贫困户不返贫，周凌峰说，他经常在处理完公司事务后，耐心地给吸纳在公司就业的贫困户讲解新的知识、文化、理念和新的农业科学，手把手教他们使用新型农用机械，他常说，毛主席说的“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他也常说要使贫困户真正的脱贫，不仅仅要给他们“输血”，最关键的是要强化他们的“造血”功能。他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周凌峰从大都市深圳来这里的8年里，他不仅仅对贫困户扶贫，最重要的是对他们“扶志”和“扶智”，不断激发他们主动脱贫的内生动力。
通过多年努力，凌峰油茶基地带动贫困户户均增收3000元/年。土地入股的农户以其入股的土地面积乘以土地租赁价格等于入股金额。同时采取签订土地租赁合同的前五年，公司将农户的土地租金返还给合作社，合作社再将租金返还给农户；到第6年才停止支付农户土地租金，转为分红的方式，农户以分红的形式参与利润分配。村民变股民，租金变股金，农民成“老板”。
合作社发展至今社员共有105户，联结农户1200余户，辐射面积1.2万多亩；全年总收入从最初的36万元增长到527.82万元，生产总值已达到当地农业生产总产值的35%。合作社被评为“国家级林业示范合作社和广东省省级农民合作社示范”、“中国绿色环保产品种植示范基地”、“省级林业示范合作社”、“广东省林下经济示范基地”，并注册商标“臻香”和“馔钱”“馔记”牌山茶油。
变废为宝的茶壳、茶粕
李时珍《本草纲目》中有记载：“茶油性偏凉，凉血止血，清热解毒。主治肝血亏损，驱虫。益肠胃，明目。”《中国中医药大辞典》更是记载到：“茶油不仅营养丰富，且具有中药材的药用价值，可概括为：增强血管弹性和韧性，延缓动脉粥样硬化，增加肠胃吸收功能，促进内分泌腺体激素分泌，防治神经功能下降，提高人体免疫能力。”茶油，众所周知有这么多的好处，那茶籽油生产之后剩下的茶壳、茶粕呢？在我儿时的记忆里，茶壳都丢弃了，茶粕还可以用来洗头，但因为茶粕碎小，洗完头要冲洗很久，太花时间太麻烦。
周凌峰说，将茶壳、茶粕随意堆放会造成变质，很容易造成土地污染。我笑了笑，没想到周老板也是环保人士。他说，一个有担当的企业无论大小，一切生产行为都要以保护环境为出发点，只有这样的企业才能站得稳、走得远。
接着，周凌峰介绍他目前计划实施油茶产业化综合开发项目。他说，由于传统经验、固化思维和技术落后的原因，现在大多数种植户的油茶产品都是以茶油为主，油茶籽榨油后的剩余物基本都没有处理就丢弃。这是一种浪费，其实从油茶籽壳到茶渣、废渣，他们公司全部都可以利用，一颗茶籽能够利用16次呢。
我们都知道农作物施用化肥后，容易造成土壤肥力下降、板结、酸化，农作物和地下水硝酸盐的含量超标等环境问题，一环扣一环，这些环境问题更是导致水体富营养化、大气污染等一系列非常严重的生态环境问题，严重威胁着我们的健康。而这个项目主打将茶壳及茶粕通过菌种发酵制成有机肥，最大的优势是环保，比起动物有机肥无臭味，还能改善土壤结构，增加土壤有益菌群、抗病杀虫等特性，有效降低土壤和种植作物的重金属含量。此外，茶粕有机肥能为公司每年节省将近200万元购买内蒙古的羊粪费用。
初步估算，茶壳及茶粕生物有机肥年产量10万吨则达到3亿元产值。如果在本地销售给种植大户和农民，能使他们大大降低使用肥料和农药的种植成本，还能增产。据了解，有些地方已经有成功案例，将茶壳及茶粕生物有机肥用于果蔬种植，能使果品增产20%、瓜类增产20%-30%。
周凌峰说，这个项目除了生产有机肥，还利用茶粕进行深加工，生产茶皂素、抛光粉和饲料，利用茶壳进行深加工，生产活性碳、糠醛产品等等，有很大的发展前景。原来小小一颗油茶籽，全身都是宝。他说，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想怎么建成茶壳及茶壳有机肥加工厂，若能建成，将带动秀水镇450户以上农民就业，人均年收入增收3万元以上。
当我看着郁郁葱葱的油茶林，密密麻麻挂满了青色的果实，听周凌峰讲述这些年村民如何摇身一变成“老板”，借力油茶产业实现家门口就业故事,我希望他在乡村振兴的道路上越走越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