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鸟群(一文读懂中国最难懂的小说)
引言:格非先生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位当代作家,他既是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又是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在文学理论和创作实践两方面都取得了很大成就。如今说起格非的作品,大多数人想到的应该是“江南三部曲”。“江南三部曲”叙事时间漫长,三代人的故事描述出了从民国到当代近百年的历史图景,若隐若现的乌托邦成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精神依托,这无疑是格非小说成就的一座高峰。但我今天想谈的却是他早期的一部作品——《褐色鸟群》(即日起至 4 月 30 日,今日头条海量小说全场免费)。
人面桃花
一、《褐色鸟群》采用迷宫叙述,实验色彩极为浓重
一说到《褐色鸟群》,很多读者心中应该会浮现诸如“难懂”、“深奥”或是“莫名其妙”之类的词语。作为一部先锋作品,《褐色鸟群》采用了博尔赫斯式的迷宫叙述,实验色彩非常浓重,甚至在先锋作品中也显得太先锋。我们可以将格非的处女座《追忆乌攸先生》归结为历史寓言,将《迷舟》理解成一种宿命传奇,却很难用一言以蔽之的方式描述《褐色鸟群》。他似乎是一个小说创作者对过往的回忆,又似乎仅仅是一个创作文本的过程……
博尔赫斯
主人公蛰居在一个叫做“水边”的地方,通过褐色鸟群的飞过隐约猜测时序的嬗递。这是怎样一种状态呢?“无法分辨季节的变化”、“流星做匀速四周运动”和“鸟群会把时间带走”,诸如此类的描写给我们呈现了一个非理性的世界。就像鲁迅的《狂人日记》中狂人担心狗和人都要谋害他一样,当我们发现小说人物感知的世界出了问题之时,下意识想到的肯定是这个人出了问题。但是鲁迅《狂人日记》中的狂人之狂是为了揭示出“吃人的的社会”,而《褐色鸟群》中矛盾及非理性的叙述却难找到具体所指。
很多的读者之所以觉得《褐色鸟群》难懂,无非是难以理解它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文学作品一定要有其意义所指,一定要表达一些确切的东西,这似乎是大家的共识。但是一部小说能否仅仅是为了形式而存在呢?或者说一部小说是通过形式而非内容来表达?
二、《褐色鸟群》的叙事结构
作者格非曾介绍说《褐色鸟群》的核心结构得益于一个简单的故事:一个朋友去买火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火柴盒,售货员吃惊地说,你有火柴为什么还要买?那朋友打开火柴盒,从里面拿出五分钱付给售货员。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小说结构,从火柴开始,到火柴结束。但是前后的火柴盒又有些不同,一个装着五分钱,另一个装着火柴。更有趣的是,装在火柴盒里的那五分钱,可以换来另一盒火柴。
这是一个盒子里套着盒子的故事,一环扣一环,最终回到原点。我们很容易想到另一个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在《褐色鸟群》中,棋也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你的故事始终是一个圆圈,它在展开情节的同时,也意味着重复;只要你高兴,你就可以永远讲下去。那么我们是否可以把作者开头所说的那本类似圣约翰预言的书,理解成我们所看到的《褐色鸟群》?小说的叙述方式并不是线性的,几个故事虽有关联但又不是完全符合逻辑——就像现实和梦境的关系,既有关联,也有背离。
三、小说中的四个故事
“有一天,一个穿橙红(或者棕红色)衣服的女人到我“水边”的寓所里来……直到后来,她解开草绿的帆布,让我仔细端详那个夹子,我才知道果真是一个画夹,而不是镜子”,开头以现在时叙述我在“水边”遇见棋,我向棋讲述了追踪一个女人的故事,那个女人“她的栗树色靴子交错斜提膝部微曲双腿棕色——咖啡色裤管的皱褶成沟状圆润的力从臀部下移使皱褶复原腰部浅红色 ——浅黄色的凹陷和胯部成锐角背部石榴红色的墙成板块状向左向右微斜身体处于舞蹈和僵直之间笨拙而又有弹性地起伏颠簸”,这是第一个故事。
“一个高大的男人和一个女人滚在一起。他们沿着山坡往下滚,女人的茶绿色的头巾脱落在坡地上,她的长发飘散开粘满了草屑和泥土”,几年后我跟那个女人重逢了,但那女人却否认了和自己的相遇,并说自己从十岁起就没去过城里。从这开始发生的是第二个故事。
“她的衣服已被雨水淋得透湿。她披肩长发上不断地有一些晶亮的水滴滚落下来。她告诉我,她的男人死了”,女人跑来告诉我她的丈夫去世了,我和她结为夫妻,但她在结婚当天去世了,这是第三个故事。
“少女将那个帆布包裹搁在膝盖上,熟练地解开青绿色的带子。那是一面锃亮的镜子”,最后我又遇见了棋,但棋表示自己只不过是过路人,抱的并不是画而是镜子,甚至她根本不叫棋。这是第四个故事。
这几个故事组合在一起,给读者最直观地感受就是前后矛盾,不知道故事的真相。在《小说艺术面面观》中格非曾说:在个人与现实交错的空间结构中,我们通常生活在某种边缘地带,而不是局外;从时间的意义上来看,情况更是如此,我感到现实是抽象的先验的,因而也是空洞的,而存在则包含了丰富的可能性,甚至包含了历史。这段话表明了格非前期的创作观,对我们理解《褐色鸟群》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事实上,对于生存于现实中的个体来说,回忆、想象等精神活动往往也不会是确切的。在传统的文学作品中,这一类非理性的幻觉往往处于边缘位置,但现代主义小说家们却把它们放在了中心位置。
格非先生
或许《褐色鸟群》最值得引起我们注意的并不是它讲了些什么,而是它是如何讲述的;或许《褐色鸟群》的意义并不在于它所讲述的故事之中,而在于它采取的方式之中。它为我们展现的并不是一个确切的故事,而是其中存在的多样性和丰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