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逆北

翻开今天的欧洲地图，我们会发现，在地中海西部的伊比利亚半岛上，同时存在着两个主权国家，一个是体量庞大的西班牙，另一个则是显得相对弱小的葡萄牙。

西班牙的存在，不仅彻底隔绝了葡萄牙与欧洲内地联络的陆上通道，还使得其船只必须通过西班牙海岸和英国控制下的直布罗陀才能到达地中海。那么这时候问题来了，既然西班牙在历史上曾经征服了美洲文明，甚至把远在亚洲的菲律宾都变成了自己的殖民地，为什么却不能吞并眼前这个弱小的邻邦呢？

这些，还得从葡萄牙建国说起。

01葡萄牙人艰辛的建国

葡萄牙原先仅是臣服于阿斯特里亚王国的一处伯爵领地，这块领地名叫波图卡莱，据学者考证，葡萄牙的名称便来源于此。阿斯特里亚王国，是西哥特人在抵抗渡海北征的阿拉伯帝国远征军的战争中建立的基督教王国之一。后来，阿斯特里亚王国陷入内战，当时的波图卡莱伯爵阿方索·恩里克趁机独立，并在与穆斯林军团作战中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奠定了葡萄牙日后政治独立的基础。

但是，当时半岛上活跃的基督教政治势力不止恩里克一支，还有后来构成西班牙主体部分的两个政权——卡斯提尔与阿拉冈（也有翻译为阿拉贡）王国。他们的实力要高出刚独立的恩里克一大截，所以恩里克一方面小心地应付这个强大的邻邦，一面则向当时的罗马教皇输诚，希望自己的政治事业能得到教皇的支持与认可。

恩里克的算盘打得挺好，如果教皇认可他的王位，那么卡斯提尔方面就不能随意欺负自己，而且他还可以利用和教皇的紧密联系，把当时西欧的十字军吸引过来为自己作战。

一开始，教皇对于恩里克抛来的橄榄枝不太感兴趣，但是，随着恩里克将大量土地交给教会控制、修建修道院等做法传开后，教宗亚历山大三世终于决定授予这个虔诚者国王的称号，葡萄牙早期的独立事业，加上了双保险。

恩里克没能想到，自己接近罗马教宗的举措，并不能长期压制卡斯提尔对自己土地和人口的觊觎心理。到了公元1385年8月，卡斯提尔王国的国王胡安一世自立为葡萄牙国王，向当时葡萄牙的君主若昂发起进攻，双方军队在阿儒巴罗塔展开激战。

结果，在这场战争中，若昂依靠英格兰人传授的弓箭手阵法，重创卡斯提尔的贵族骑兵队，挽救了自己的政权。而也正是这场战争，让葡萄牙人的政治意识更加强烈，之后若昂加强专制王权的举措，更让王朝意识与葡萄牙人的民族意识交融在一起，这是比战争胜利还要厉害百倍的。

但是，也不要把葡萄牙人想得太无辜了，在后来15世纪末卡斯提尔与阿拉冈围绕联合建国问题发生争执的时候，葡萄牙阿维兹王朝的国王阿方索五世出兵干预，试图维持其分裂局面，最后也遭到失败。

在卡斯提尔王国公主伊莎贝拉和他的丈夫共同努力下，西班牙王国形成了。这对于葡萄牙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所幸，西班牙人迫于阿拉伯帝国残余势力的袭扰，无心报复葡萄牙人，所以双方签订了和平协议——《阿尔卡科瓦斯条约》，这便又维持了两个国家百年的和平。

02从被迫与西班牙合并到三十年战争后分家

然而，公元1578年，葡萄牙王国遭遇大难，当时王国除了在非洲和印度开辟殖民据点外，还积极染指插手北非穆斯林势力的内讧。

为了达到将北非也收入囊中的目的，葡萄牙国王率领两万余主力部队渡海作战远征摩洛哥，结果被奥斯曼帝国的援军和当地的土著势力击败，这两万余人也大部覆灭。

由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惨败，葡萄牙国内陷入到群龙无首的尴尬境地，这时候，西班牙人看到机会来了，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早就垂涎葡萄牙在海外的殖民地，立即借口自己是葡萄牙前国王曼塔努尔一世的外孙，自然有权继承葡萄牙的王位。他挥动大军西进，兼并了葡萄牙。

（菲利普二世）

菲利普二世成为了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国王后，他也知道很多葡萄牙贵族不信任自己，因此，为了扩大统治基础，巩固到手的王位，他宣布保护葡萄牙贵族的商业利益不受侵犯，同时允许其维持独立的政府机构与军队组织。

平心而论，葡萄牙人虽然被西班牙王室统治，但自主权还是相当大的。

可是，菲利普二世死后，他的继任者就不是这么想的了，继任的西班牙国王和他的宠臣对葡萄牙在海外的殖民地遭受荷兰人侵蚀的情况视而不见，除此之外，他们还公然违背菲利普二世时候的承诺，往葡萄牙议会和政府里安插自己的监视人员。这下葡萄牙人就更不满意了，不过，他们自知孤掌难鸣，所以暗中积蓄实力，准备重新独立。

三十年战争的爆发，给葡萄牙人复国创造了一个绝佳时机。在这场席卷大半个欧洲的宗教战争中，西班牙王国所支持的神圣罗马帝国先胜后败，而葡萄牙人则借助西班牙外战失利的间隙，逮捕了西班牙的官员，拥戴贵族布拉干萨伯爵为葡萄牙国王，称“若昂四世”。

（三十年战争）

一开始，西班牙人不甘心失败，还想从陆地上增兵入侵葡萄牙，可是当时的西班牙已经是江河日下，再也没有往日“日不落帝国”的威风。而葡萄牙人则因为得到了法国人等暗中支持，坚持抵抗，最终，双方于1668年签订了新的和平协议——《里斯本条约》。葡萄牙人的独立地位得到认可，而作为回报，葡萄牙人将自己惨淡经营的海外商业据点休达让给了西班牙。

03拿破仑战争让西葡两个国家走到了一起

葡萄牙人重获独立后，痛定思痛，决定开展“远交近攻”的战略，与西班牙的敌人结盟。

巧的是，当时先后击败了西班牙与荷兰的英国人也需要海外盟友来支持自己，因此，英国与葡萄牙一拍即合，葡萄牙人为了讨好英国人，把自己在印度的商业利益都让出来给伦敦，而英国人则答允派舰队为葡萄牙商船护航。

西班牙方面看到葡萄牙背后有英国人的支持，投鼠忌器，也不敢轻易再开战端，双方遂维持了一百多年的和平。

一百多年后，法国军事强人拿破仑四处扩张，试图建立一个中欧大帝国。为了防止英国人干涉自己的军事计划，搞垮对手，拿破仑下令实施“大陆封锁”，禁止欧洲国家与英国人产生贸易联系。

葡萄牙当时作为中立国，婉拒了拿破仑的这一提议。这下拿破仑可不干了，他派自己的将军朱诺率领三万多法军为前锋，直扑葡萄牙，为了拉拢西班牙人，拿破仑还和西班牙王室暗中达成了瓜分葡萄牙的协议。

于是，西班牙吞并葡萄牙的夙愿，借着搭拿破仑大军的这辆顺风车，得到了实现。葡萄牙王室大为惊恐，没有组织抵抗就在英国军舰保护下仓皇乘船逃往海外殖民地巴西，葡萄牙人又处在亡国的阴影下了。

西班牙王室正在为吞并葡萄牙沾沾自喜，哪里能想到自己这么做，正是“开门揖盗”。

葡萄牙刚被法军占领没多久，拿破仑就借口为西班牙人王位之争调停，软禁了西班牙国王父子，然后派自己的哥哥约瑟夫去继承西班牙王位。这下他可捅了马蜂窝，原先扮演法国人帮凶角色的西班牙贵族集团，立即尝到了葡萄牙人亡国是何种滋味，他们不甘受辱，立即与葡萄牙人联合起来，组织游击队四处打击法军。

在拿破仑战争后期，西班牙和葡萄牙的非正规武装，牵制了三十万法军主力，加速了拿破仑的失败。当英国公爵威灵顿率领远征军打回葡萄牙后，法军加速溃败，葡萄牙也重获独立。到了拿破仑战争结束后召开的维也纳会议上，葡萄牙的政治独立地位再一次得到了肯定。而西班牙王室也因为之前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再不敢（也没脸）打葡萄牙的主意，两个国力相差悬殊的半岛国家，就这样“相逢一笑泯恩仇”，此后再未爆发过什么大的冲突，直到今天。

通过对这段复杂历史的回顾，我们会看到，葡萄牙人虽然在综合国力对比上弱于西班牙，可是他们深刻地理解外部局势的变化，且懂得如何借助外部力量来制衡西班牙人。如罗马教宗、法国和英国等，都曾经为葡萄牙的政治独立贡献过力量。

谁说“弱国无外交”？如果不是葡萄牙人积极灵活的外交策略，西班牙人恐怕早就吞并了这个弱小的邻国了。

参考文献：

（美）斯塔夫里阿诺斯《全球通史》，北京大学出版社

顾卫民《葡萄牙海洋帝国史》，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赵卓煜《西班牙史话》，中国书籍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