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住所对于一户城市人的重要性,不亚于一块土地对于一户农民的重要性
北京房价又在上涨了。涨价消息四处流传,只听得四下里响起一片叹息声。不少人的买房梦又破碎了。
时下中国,大城市 面貌一天一个样,建筑一天天在长高。摩天大楼,鳞次栉比,比那些发达国家的城市还要密集,还要令人惊异。同样一块土地,过去多是单层建筑,现在一修就是十几层几十层;过去只住一户几户,现在却能住几十户上百户。按理说,如此高的土地利用率,如此发达的建筑技术,应该大家都住得起房,都不应该为房子焦虑才对。可现实是人们为了住房还是很焦虑。
对不少中国人来说,生存正在变成一件越来越昂贵的事。
安居乐业,历来是中国人衡量一个社会是否太平、能否长治久安的标准。要乐业,先要安居。安居就是有一个安宁的家庭。而家,在最早的甲骨文中,就是用一个屋顶下一只猪来表示;安,就是用一个屋顶下一个女人来表示。不管是表示食物或财富的猪,还是表示伴侣或婚姻的女人,都是在屋顶下,也就是说,安居是以拥有一套房子为前提的。几千年过去了,这一点并没有什么变化,现代人要结婚安家,仍然首先要有一套房子。
除了安居乐业,人们还好说流民社会。流民是安居的反面。流民是一些因为破产而失去赖以为生的土地,失去遮风挡雨的住所,到处流荡的民众。对流民而言,生存所必需的衣食住行变得十分昂贵,换言之,也就是生命变得廉价。因此,流民社会就具有焦虑抑郁、暴戾轻生和难顾廉耻的特征,社会因为他们而动荡不安。
时下中国人口有大流动,经济学上称为劳动力自由流动,是大好事。但是,不管如何流动,家庭仍然是社会的细胞,而住所就是家庭细胞外面的那道膜。现在,农村每户农民有一块土地赖以为生,有几间房屋供妻儿居住。反倒是城市人很脆弱,如果买不起住房,就成为无根的人,流荡的人,不稳定的人,就容易觉得社会不公,没有受到善待,时时有生存危机感,进而滋生一种现代流民心态。因此,一处住所对于一户城市人的重要性,不亚于一块土地对于一户农民的重要性。它们都涉及到基本生存的问题。只有看到这一点,我们才能理解为何住房必定是一个非常敏感的社会问题,而不仅仅是一个可以买卖赚钱赔本的产业问题。
为了有个家,中国人可以说竭尽全力。一个人把自己、父母全家的积蓄加上贷款,买下了一处住房,身体安顿下来,精神却从此再也轻松不起来了:每天一睁眼就欠银行几十元上百元债务,几十年就要这样天天度过。曾经活得洒脱率性的,之后立刻就降低了生活质量,游玩、购物与吃饭都变得精打细算;曾经气冲斗牛、特立独行的,从此在老板面前变得谨小慎微,唯唯诺诺;过去抱怨单位管制的,现在又感觉到了金钱的威力。有人将这种状态称为被房价挟持的生活。人生已经简化成为了一套房子,再加上一部车子而生存。
有人为此发出了这样愤激的声音:为什么我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无法用来孝敬父母,无法用来与妻儿一起享受人间美好,无法用来善待他人,而只能拚命往房地产商手里送,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一套有名无实的住房?!
有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有点不真实。现代文明取得如此巨大的进步,已经可以登上月球,可以探索火星,可以看到原子后面的世界,可以克隆人克隆动物什么的。但是,现代人还必须为了一套房子,为了得到一处遮风避雨的空间,付出近乎一生的代价。有时很怀疑,我们真的进步了吗?也许,科技确实在进步,但道德反而退化了。
想起一位曾经为房子大声疾呼的诗人杜甫。诗人生于唐朝,一个今人称为盛世的朝代,一生走过很多地方,算得上是漂泊一族。诗人流落到成都,曾在荒郊野外,修建了几间茅屋。一天,秋风刮来,掀飞了屋顶茅草,在拼搏一番,安稳之后,诗人在风雨飘摇中写下了那首著名的古诗《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诗人大声疾呼:我怎么才能有千万间高楼大厦,分配给天下所有无房户,让无房户脸上露出舒心笑容,而风雨中房屋安稳如山?如果能做到这一点,我自己房屋破漏、挨冻而死都无所谓。
仅此一呼,就足可以道出后人为何称杜甫为诗中圣人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