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蒋介石拜别祖坟
在第二野战军3路出击浙赣线的同时,由粟裕领导的渡江战役东路军和由谭震林率领的中路军于4月27日会师吴兴,将从浙赣线上撤下来的国民党5个军包围于郎溪、广德,经两天战斗,8万余人悉数被歼。5月3日,第三野战军占领杭州。自此,浙赣线400多公里完全控制在解放军手中,汤恩伯集团与白崇禧集团被分割开来,彼此不能相顾。
5月16日,三野7兵团21军兵分几路,向浙江南部挺进。一路势如破竹,锐不可当。蒋介石的老家——浙江奉化溪口指日可下。
不知是何种心态所致,解放军的炮声隆隆可闻了,蒋介石却还在溪口没走。
是一种不服输的劲头?是硬撑脸面给部下看?还是自知一去难返而对故土恋恋不舍的情愫使然?可能是兼而有之吧!
自解放军实施渡江战役以来,蒋介石的脸就失去笑容。从南京走后,他一直躲在浙江奉化老家。炮声越来越近,蒋经国耐不住性子了:“父亲,太康号前几天开到定海去了,俞局长和王世和的家眷都随军舰走了!”
蒋经国最知道父亲的脾气,语气虽急,但仍没敢直言“走”的字眼,但含意很明显:这里除了我们家之外,再没有其他家眷了。
“###过了鄞县了吗?”看来蒋介石心里一点也不糊涂,###如还没过鄞县,那害什么怕,来得及的。
俞济时赶紧趋前一步说:“看情况###已过鄞县,目标正向象山港挺进。”
有了俞济时的这句话,蒋介石就知道该做什么了。他现在离开溪口,空中和陆路都不安全,也不太可能。只有象山港水路一条道了。于是,蒋介石长叹一声,对蒋经国说道:“到你祖母坟前告别罢,你去把方良和孩子们也叫来。”
儿媳、孙子都来了以后,蒋介石领着他们一同来到苍松环绕的蒋母墓前。
蒋介石刚一站在母亲墓前,就止不住老泪纵横。他撩起衣襟,颤巍巍地长跪不起,蓦然,大哭起来。
要是蒋母在天有灵,也必为之感动万分。
失败是痛苦的。而且败得这样惨!这一走怕是再不能为母亲尽孝了。
蒋介石身后,哭声一片。
对母亲的墓庐叩拜之后,蒋介石在蒋经国的搀扶下下了凤凰山,几辆轿车早已在那里等候。
蒋介石再回首望望这座山峰,慢慢地钻到了汽车里。
此一别,今生再难相见。溪水淙淙长流,武岭山烟雾弥漫。
蒋介石再一次潸然泪下。
车队从溪口沿溪而下40公里即到达宁波镇海港。这是从溪口出海的传统路线,但这次蒋介石没有走这条线路。他估计到,解放军一旦进军宁波,必然抢占镇海港,堵住宁波的出海口。那样,他即使有三头六臂也难以逃出了。因此决定不走宁海而走象山港。从鄞县到象山港全是山路,这样靠两条腿走路的###就跑不过他的汽车轮。他就可以从容地退出溪口,往象山港,乘军舰出海。
蒋介石此次出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蒋介石前脚刚走,5月25日,解放军第3兵团2军61师183团就赶到溪口。
上海黄埔江边有个像片树叶似的小岛,名叫复兴岛。岛的右面是黄浦江,左面是一条笔直的运河,像把快刀似的,把它从杨树浦切割开来。这里离黄浦江的出海口很近。复兴岛东北面的码头上,停泊着装备精良的“太康”号军舰,码头四角,军警如林,江中巡逻的小炮艇,来往如穿梭。岛中有一座花木掩映的别墅。蒋介石从溪口退出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蒋介石心里很清楚,溪口是守不住的,尽管他想守;南京也守不住,上海他想守,至少要守上一段时间。那么多金银财宝、机械,往台湾运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来到上海后,连日来,蒋介石分批召见国军团以上干部训话,命令他们必须死守上海一年,等待国际局势的变化,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然后再行反攻,他到汤恩伯设在虹口公园附近的总部,听取汤恩伯关于防守上海的作战计划和部署,并作具体指示;他多次接见毛人凤,指示他临走前再杀掉几个和共产党一个鼻孔出气的民主人士。他三番五次催促上海市代市长陈良,要尽量加快抢运黄金白银及贵重物资的速度。
早不忙,晚慌张。此时蒋介石纵使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他想忙的事情了。10天前泪别故乡,刚过10天,又要诀别上海。再过10天,还不知道这把老骨头漂向何方?
5月26日晨,蒋介石望着炮声隆隆、硝烟弥漫的上海半边天,暗自神伤。
夜海茫茫,“太康”号像一只黑色的幽灵,在波谷浪峰间跃跃前行,蒋介石不顾海上风大浪急,在甲板上踱来踱去。
解放军渡江以后,本来就瘦弱的蒋介石脸上更加棱角分明。蒋经国不离寸步,生怕父亲经不住这亡国的刺激而杀身成仁。
“父亲,还是回舱去吧,晚上风大,当心着凉。”蒋经国轻声地劝说道。
沉默,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经国,”在死寂的沉默中,蒋介石突然劈头问道,“你说说看,我们为什么失败了?”
蒋经国心里清楚,这个答案父亲最有发言权。从1927年在南京建国,到22年后国将败亡,中国四亿五千万人,父亲一直是一手遮天。当然,蒋经国也是可以说出一二的……但这能说吗?这问题不是他能够回答的。
顿时,又一阵沉默。
“主要原因,”沉默一会后,蒋介石一字一板地说道,“我以为:第一,党心不一。我党有史50余载,从来没有统一。党心不一,政令不行,互相拆台,拿大家以私小家。第二,干部腐化,共产党骂我们党腐败,不能说他们骂的都是错的。第三,对老百姓笼络不力。凡此三,岂有不败之理?”
蒋介石说到这里,看了一下蒋经国,继续说道:“我们只有另辟路径,重新训练党的干部,统一党心,让党员能自觉地为党的事业工作,使他们能够严格执行纲纪,而且还能深入社会各阶层,组织基层群众。干部腐化,是因为没有监督的力量。今后,我们要以群众的力量来维护党纪,使每一个党员都服从革命的领导,执行革命的政纲。铲除空洞不实、因循敷衍、麻木不仁的官僚作风,而代之以实事求是、急公尚义、严正不苟、是非分明、赏罚公允的新作风。”
蒋介石好像忘掉了眼前的痛苦,像是正在参加总统竞选的政治家似的,一口气讲出了他的新施政纲领。
蒋经国倒是听得很兴奋,父亲这一大堆新思想,和他以前在苏联学的有许多相似之处。他在今日,才找到了父子二人的共同语言,于是说道:“父亲,我十分赞成您刚才的意见,我相信我们是有希望的。”
蒋介石也来了兴致,小心翼翼地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了蒋经国。
蒋经国知道,这是父亲的日记本。他把折叠着那页打开,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
以定海、普陀、厦门和台湾为训练干部之地区;建设则以台湾为起点。实行训练干部、编组民众、计口授田、积极开垦,在社会上不许有一个无业游民。实行二、五减租,保障佃户;施行利得税、遗产税、筹办社会保险、推动劳动福利、推广合作事业;实行平均地权,节制资本。以民生主义社会建设及其政策实施为要务……
蒋经国无言以对,可惜啊,悔之晚矣。
“太康”号徐徐离开黄浦江,消失在茫茫的夜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