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色财气疏（第十九回：酒色财气）
凡事不可太过，适可而止，万不可贪。贪心一起，如决堤之洪水，一发而不可收。
贪心
明治十七年的时候,早稻田还是很偏僻的郊区,到处都是杂乱的灌木丛,偶尔夹杂着农田,人烟稀少,十分荒芜。
一个夏日的下午,天气十分炎热,没有一点风,毒辣的阳光把植物的叶子晒得蔫蔫的。草丛里,虫子偶尔会叫两声,但也无精打采的。
改良派志士藤原登走在通往早稻田的路上,打算去党主席家中要点儿钱,好补贴家用。因为刚下过雨,路上有很多湿泥。没走多久,他的鞋上就沾满了泥,几乎连抬脚都困难。藤原登看了看四周,想找一条泥少一点的路。
他发现一边的草丛里开着几朵素色的小野花,就走了过去。
草丛后面,竟然是一条没有泥的小路,藤原登非常高兴,一口气拐到了小路上。
这条路上也有些树,树枝横七竖八地生长着,非常杂乱,差点把藤原登的草织帽子钩走。他一边捂住自己的帽子,小心地走着,一边想着应该怎样向那位主席开口。
灌木丛
如果他家有客人就好了,也不要太多,两三位便够了。这样,事情就可以发展下去了:
“你有什么事吗?”主席会这样问他。
“说来实在惭愧,就是…”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就知道你又没有钱了,前两天不是刚给过你吗?算了,你说,你需要多少?”
“真是不好意思,五百日元吧······”
主席一边抱怨,一边去给他拿钱…
这当然再好不过了。不过,他也知道,如果没有旁人在场,主席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他。
也许,党派里面的干事岛田应该会在。如果今天他们正在研究如何进入内阁这样的重要机密,估计自己连门也进不去,更别提要钱了。但是,如果他们只是像平常那样聊天喝茶,他还是能进门,顺利地要到钱的,如果运气再好些,估计还能混到两杯好酒。
会客萨克
想到这里,藤原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十分兴奋。
对,要到了钱之后,还可以去找那个长相青涩的女孩子,那个叫“小樱”的，虽然她是个青楼女子,但是,人还是不错的。就这样一边想,一边走,很快,藤原就觉得有点累了。
这也正常,他一直在走路,从来没有歇过。
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因为急着赶路,他已经出了一身汗。于是,他摘下了别在裤带上的汗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
这时,他忽然注意到前面一个像是茶水摊的小屋子。屋子前面的路有将近两米宽,看起来很敞亮。门口的走廊上,残留着一些深色的水渍,很明显,这里曾经摆放过用来纳凉的小桌子。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正坐在门口做女红,她的身材玲珑有致,相貌十分秀丽。藤原停了下来,打量着她。他觉得她很眼熟,也不知他们在哪个地方见过。似乎觉察到了藤原的目光,女孩子猛然抬起头,对上了藤原的眼睛。
茶道
藤原更惊讶了,他更加确信,自己一定在某个地方见过她。他努力地想了好久,但又实在想不起来了······
最后,藤原的思索以失败告终。等他回过神来,再次看向这个女孩子的时候,这女孩子也在看他。
藤原干脆走了过去,对她说:“抱歉,打搅了,我能在这里歇一会儿吗?我从很远的地方走来,天气实在太热了。”
“没关系,您坐吧。”少女笑着回答,还微微地垂下了头。
藤原坐了下来,摘掉了草帽,看着外面的院子,拿出汗巾,随手擦了擦汗水。
“这附近有没有可以喝茶的地方?”藤原问。
“这里原来就是个茶馆。但是,因为最近我家里人都出去帮工了,没人打理，就暂时不卖茶水了。”
茶馆
“原来如此…”
“要是您不嫌弃,我就沏一杯茶给您吧,不过,只有粗茶。”
“可以,可以,那就麻烦您了…“
“不用客气,您要是觉得外面太热,也可以去屋子里面,屋子里面照不到阳光,还是很凉快的。”
藤原当然想要去屋子里面,不过觉得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好像有点不妥,就说“不用这样麻烦,外面也不是太热。”
“您不用拘谨,里面确实很凉快的,您从那么远的地方一路走来,肯定难受坏了,还是去歇歇吧。”
“的确是得…我打算去前面不远的山木家里,他家离我家可不近。”
“呀,原来是去那个大宅子里。”
“对,我经常去那里和他们讨论一些大事,大多是政治方面的。不过,之前去那里,我都是走大路,从来没有走过这条路。”
商厦房
“这很正常,毕竟这条路很偏僻。但是,之前,我们家的茶摊还没关的时候,经常会有读书人从这里路过,来这里喝茶饮酒。”
是啊,虽然这茶摊现在不招呼客人了,总还会有些酒水吧?藤原期待地想着，赶紧摸摸自己身上的钱,恰好,前几天没有花完的钱还在身上。
“既然这个样子,那我就叨扰了。”藤原站起身,用汗巾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捡起自己的草帽,重新戴在头上。
“没关系,您快进来吧。”女孩子说着,把藤原带进了屋子。
“实在是太乱了，还请你不要嫌弃。”女孩子带藤原穿过长廊,打开门。门里面是一个只有十几平方米的房间,房间的另一边是一条走廊和一个厨房,用纸糊的门隔开了。
“请往这边来。”
“麻烦您了。”
走廊
藤原跟着女孩子进了另一个房间。房间的前面是一个院子,院子的正中央有一棵很大的树，枝叶遮天蔽日，非常茂盛,刚好挡住了盛夏炎炎的日光。
“您请稍等,我去给您倒茶。”
女孩子说着,离开了房间,藤原坐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这个时候,他才猛然想到,原来,这个女孩子神似那晚与他共度春宵的女子。对,就是那个叫“小樱”的,原来如此,怪不得总是觉得在哪个地方见过她。藤原这样想着。
不一会儿,女孩子就端着茶水回来了。
“您不用这么拘束,躺下来歇息一下也无妨,毕竟家里面也没有其他的客人。”女孩子神态大方地劝着藤原,脸上丝毫不见羞涩。看样子,是因为经常招呼来往客人的缘故。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茶水端给藤原,自己在桌子前面坐了下来。
“谢谢。”藤原端起杯子。
庭园
那是一杯凉了的大麦茶,看上去有点浑涩。
藤原喝了一口,顺着女孩子的话,把自己的腿盘起来,试图坐得舒服一点。
“是的,这样就对了,真的没有关系,您看起来也很累了。”少女继续劝道。
藤原一边纠结,一边躺到榻榻米上。
这时候,他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
“你说你们家以前开茶水摊子,那现在有没有什么剩下来的酒水?”
“啊,一般的酒水已经处理掉了,不过我家里人从有钱人家里带回来几瓶外国酒,还有一点,您要试试吗?”
“哎呀,这样不好,如果只是一般的本土酒水,喝一口也没有关系,高级的外国酒就不用了。”
“您不用这样不好意思,我家里也没有人会喝外国酒,您喝两口也没有关系，反正也只有那么多。您等等,我去拿给您。”
榻榻米上的茶和花
“既然如此,那我就喝一点吧,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没有关系的,您稍微等一等。”
女孩子说着,殷勤地去给藤原拿酒水了。她身着紫色的单衣,显得整个人特别窈窕,特别是一双脚,仿佛玉石雕琢出来的一般,美不胜收,就像是那天的那个姑娘一样……藤原直直地看着她,不禁陷入了遐想。
直到女孩子的声音在他耳边重新响起,他才回过了神。
“您看,就是这种外国酒,您试试吧。”女孩子拿来杯子,里面盛着半杯红色的酒。“真是十分感谢您。”
“不用客气,据说这种酒水很浓烈。”
“哦?那我试试。”
藤原端起酒杯,闻了闻味道,用舌尖蘸上一点酒液。这酒果然醇香无比,浓郁刺激,就像麝香一样,让人欲罢不能。
“的确是热辣浓烈的好酒,很香,口感也很好。”藤原一边说,一边喝完了酒。
清酒
他看着女孩子美丽的眼睛,仿佛陷入了一场梦境之中。
过了一会儿,藤原才回过神来。不过,外面,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因此,房间里面的光线不太好,影影绰绰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竟然和那个女孩子的手交握在了一起。他咽了两口唾沫,觉得一阵莫名口渴,就问女孩子:“我还能再要一杯酒吗?”
女孩子盯着他,回答说:“当然有,虽然不是很多,不过再喝几杯肯定没有问题，您还要吗?”
“要是还有的话,就给我再来一杯吧,这酒真是不错。”藤原回答道。
“我去帮您端过来,您等等。”
“麻烦你了。”
女孩子把手从藤原的手中拿出来,站起身,离开了。
传统木屐
藤原躺在榻榻米上,看着她离开。不过,没过多大一会儿,他忽然觉得一个人待着也没有意思，就想去找她。
厨房的门没有关,里面隐隐约约地透出了光芒。藤原知道女孩子一定在里面,毕竟她家里也没有别人了。
她一定是在给我倒酒呢,藤原想着,忍不住要去看看。
他走到厨房门口,却看见了这样一幕。
女孩子背对着他，站在一个水池的边上,举起右手,握着一个黑黑的、长长的东西。因为灯光太过于昏暗，藤原并没有立刻看清楚。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原来,女孩子手里面握的是一条大黑蛇!
那条蛇已经被砍掉了脑袋,断口处,正汩汩地流着鲜红的血液。女孩子拿着杯子,接的就是那些血液!
厨房
藤原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顾不得带上自己的帽子,就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他一直往前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简直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跑到了主席家。
他惊魂未定地在主席家里过了一晚,犹豫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把这件奇事和大家说了。
第二天,天亮之后,大家准备好东西,一起去树林里寻找那个妖怪。他们仔细搜索了整片树林,最后在一堆杂草里面发现了藤原的帽子。
帽子旁边,躺着一个破烂陈旧的土人偶。土人偶的手里紧紧地抓着那条早就没有了脑袋的黑蛇。
佛陀说：所有追求离苦得乐、觉悟修道的众生，都应当清楚地知道，对待自己的欲望，就好比自己身披干草，必须想方设法避开各种火焰，见到烈火燃烧过来，就应当立即逃开一样。当人们遇到各种会使自己生起贪欲的人和事时，必须当即避开，逃离得越远越好。因为贪欲就像熊熊燃烧的大火，能烧毁一切，能摧毁人们的心神理智，能破坏所有甜蜜的家庭，能毁灭所有人辛苦一辈子建立起来的基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