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尊 各自远扬(霍尊卷珠帘中国好歌曲)
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19年第52期,原文标题《霍尊:不需要去证明》,严禁私自转载,侵权必究
“我很讨厌说越是面对质疑,越是要证明给你看,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这样做。”
记者/杨聃
音乐人霍尊(者也 摄)
对标签“不感冒”
2014年,在第一季《中国好歌曲》的舞台上,鼓声进入,键盘缓缓将音乐拉开,霍尊闭着眼睛像哼唱一般带出了“镌刻好,每道眉间心上,画间透过思量”,他的假声高低错落、婉转悠扬,顿时惊讶到了评委。刘欢直接俯身向前试图听得更清楚一些,听着听着,潸然泪下。在点评环节,刘欢更是不吝赞美之词,“我想把我们中国古风的东西和西洋音乐有一个结合点,你就是我想要”。就这样,霍尊被贴上了“中国风”的标签。
“90后”原创歌手霍尊算是“星二代”,父亲是凭借《大花轿》红遍大江南北的火风,母亲是80年代小有名气的歌手仲小萍。父母离异之后霍尊跟着母亲在上海生活。我试探性地问他,觉得自己是“典型的上海男人”吗?他直接显露出对“标签化”的“不感冒”。他觉得,所谓“上海男人”或是“北方女人”这种从地域角度的划分未免有失偏颇,除了口音和方言没什么不一样。
和大多数“90后”一样,霍尊是追动漫、玩手游、听流行乐和欧美金曲长大的。在别的小孩在唱儿歌的时候,他在母亲的自行车后车座上哼着席琳·迪翁、西城男孩或者迈克尔·杰克逊。“从小我妈就说我的声线像迈克尔。”霍尊和母亲的关系非常亲密。石库门那种老房子的空间局促、隔音也差,反而增进了邻里关系,彼此间有个照应。小时候霍尊每天等待下夜班的母亲归来。如果害怕睡不着就用竹竿敲敲隔壁的窗户,一边趴在窗户上跟邻居叶阿姨聊天,一边往窗下的天井观望,“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感觉我妈回来了,就心安了”。
虽然父母都是音乐圈内人,在霍尊报考大学的时候,他们还是建议他学了一门跟音乐毫无关系的工商管理专业。“我是想考音乐学院,他们就觉得男孩子还是现实一点,这都没保障”。大学期间,霍尊从不在音乐相关的活动上冒头。即便钢琴达到了演奏级,也顶多在迎新晚会上登台,社团、校园选拔赛一概敬而远之。我弱弱地问了一句:“是觉得他们级别太低吗?”,他居然毫不避讳地说:“对,是有这么一部分原因。”他又想了想,补充道:“更多的是我觉得大家抱团在一块有点傻。”出道之前,他得过的最高奖项是“长江杯”一等奖,因为院长要求他参加,推不掉。
霍尊的性格很羞涩,在大庭广众之下弹琴都是勉强更别提开口唱歌了。2011年,母子俩逛街的时候偶遇音乐之声在上海811广场海选,霍尊预感苗头不对就想拉着母亲绕道走,结果事与愿违,母亲立刻在现场给他报了名,一脚把霍尊踢了上台。那是霍尊第一次参加唱歌比赛。母亲对霍尊的天分一直很有信心,把他推给了现在的老板冯海宁。这才有了之后的电视选秀之路。
比《卷珠帘》早两年,霍尊已在东方卫视的选秀节目《声动亚洲》中初露头角,并以“岛式唱腔”杀入亚洲区总决赛的前三名。霍尊自己也很意外,本是抱着走一轮是一轮的心态,没想到仅凭一招“六脉神剑”走了那么远。很久之前,霍尊就接触过这类日本民间唱法,直到电影《海角七号》才让他下决心开始认真尝试。电影中,岛式唱腔的代表性歌手中孝介在夕阳西下的海滩上自弹自唱,那首《各自远扬》温情、清新又空灵,当时就把霍尊给拿住了。“一个音乐人在形成自己风格的初期,离不开借鉴和模仿。肯定会有一大批人能影响你,但真正对你风格形成有帮助的,就那么几个。”对霍尊来说,从早期的邓丽君、迈克尔·杰克逊、山口百惠,到中期的下川里美和中孝介都是对他音乐风格和审美产生产生变化的人。
节目后期,一些不好的评论来了。霍尊独特的风格一开始让人觉得很新奇,慢慢就让人审美疲劳了。“我知道自己那时候不是很专业,包括气息很多东西,现在都不忍听。”评论也说到他心里去了,“但是也没捷径可走”。不过参加《声动亚洲》圆了霍尊和偶像同框的梦想。节目评委之一小野丽莎非常欣赏霍尊,她也算是中孝介的同门师姐,应该向中孝介提到过这件事。一次,霍尊参加“简单生活音乐节”时意外发现,中孝介在场下听他的演唱。表演结束后,中孝介特意到后台跟霍尊见面,两个人都非常激动。霍尊说:“他说很感激我能喜欢他的歌,唱他的歌。他一想到自己的音乐能影响到大洋彼岸的另一位歌手,也很感动。”
《国风美少年》导师秀
被“中国风”
2013年之后,一茬又一茬的音乐选秀节目层出不穷,霍尊在《声动亚洲》积攒的名气很快就消被磨掉了。他开始意识到光是唱腔有辨识度还不够。“音乐创作也是艺术表达,是来源于自己内心的东西。很多时候,你唱的歌都是别人的自我表达,你自己的表达还是得创作。”霍尊开始重新审视自己,钢琴的作用显露了。经过了两年的蛰伏期,他创作了一批小样,其中一首就是后来广为流传的《卷珠帘》。
《卷珠帘》的创作灵感来自一部北欧情怀的动画片,创作过程非常迅速,只用了3天,第一天作曲,第二天填词,第三天整合修改。在霍尊看来,《卷珠帘》勉强可以被称作中国风。事实上,它的曲风是典型的凯尔特“多利亚小调”(Dorian),编曲也全部用的西洋乐器。只不过凯尔特调式与中国古典音乐一样也是五声音阶,听起来有些类似。相较于编曲,它的词帮了大忙。因为两者结合的很顺畅,霍尊就把这首歌录成了小样。就连“卷珠帘”的名字都是霍尊根据词曲随口定的。“当时刘欢老师说是不是因为听滕王阁序,然后你才定这个名字的?其实我都不知道它是个曲牌名,不过还是连忙点头。这感觉确实很傻。”
刘欢的点评之后,有关“中国风”的报道铺天盖地,一时间让霍尊也有点懵。他坦言道:“这些都是市场造就的。如果没有这个符号的话,我可能现在也就沧海一粟。”随后找来的商业合作全都是中国风的方向。这让霍尊由不得自己,必须得去多了解。
戏曲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最开始霍尊觉得京剧吱吱呀呀的,好难听,那是爷爷辈听的东西。但是在参加《国色天香》之后,他彻底改观了,甚至变成了半个票友。改良版《我是霍尊》把绵长的假音和京剧的唱法相融合,赢得评委一片褒奖。“那种状态跟平时在舞台上唱流行歌不太一样,更有架空的状态,更有情景,很沉浸式的感觉。”因为比赛,霍尊有过一次上全妆的经历,从拍底色、涂腮红、定妆、画眼画眉,到“贴片子”“梳头”至少需要两三个小时打底。他不禁感慨道:“你还得整个一个头冠带上,10斤左右重,我觉得头都晕了,再加上花盆底的鞋,走路都不稳,唱歌的时候还要控制住,太难了。”正是这种从装束到舞台的隔离感,让霍尊感受到了京剧魅力。“那种哀婉的情节,是我们东方自己的那种克制的基调,孤芳自赏的状态。我会被自我感动,这是很重要的让我喜欢上戏曲的那一种状态。”《国色天香》之后,霍尊把戏曲的元素融入到创作里。
因为京剧的缘故,霍尊又学了学昆曲。“感觉昆曲更抽象。昆曲的节奏是更自由,就是那种形散神不散的那种感觉,像散文,又像画里面的抽象画。它的调、它的转音,那些水磨腔都跟都跟京剧完全不一样。”一谈起来,霍尊讲得头头是道,“京剧如果是大青衣,她是富丽堂皇的,就在这一板三眼当中,节奏也是固定的,调也是固定的。而昆曲是在这个框架当中”,他一边比画一边说,“你就随便转,特别难拿捏度”。然后,我又听到一句貌似刚刚才听过的话,“我连唱都还保不全,再加上身段太难了”。
回想对“中国风”的接受度,霍尊觉得这种美感的形成,他在早期就已经有了。“我在上初中的时候就很喜欢看仙侠类的小说,也把这类IP游戏都玩过了。”这让人好奇他留长发是不是也因为游戏里的“仙风道骨”。事实上,他从大学开始蓄发仅仅因为想改变一直以来的寸头而已,不过作为全校唯一留长发的男生,其他同学的目光他到现在还记得。
《卷珠帘》阴差阳错地为霍尊从此烙印上中国风的标签,一时风头无两。之后他主动接触的戏曲、昆曲都是从不喜欢到喜欢。“很多时候机会来了,我就抱着学习的态度去尝试一下。”如今,除了音乐创作,不管是商业合作还是舞台形象,霍尊的风格愈发突出。我问他:“你不怕这个风格太根深蒂固了,以后很难转型?”他坦然地说:“比起我身边的很多朋友,能有自己的符号你应该开心才对。我的性格就是我不需要去证明,我很讨厌说越是面对质疑,越是要证明给你看,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这样做。更何况我知道自己的创作并不局限于中国风这一块,那就按照我的审美去创作。我还有很多内心的表达没来得及给大家展示,包括其他的风格,所以也一直在思考该怎么样把自己变得更统一点。”
事实上,中国风这个词本身就很扑朔迷离,没有人能具体说清楚,它怎么就是了。它可能是一种表面形式,可能是一种摸不着的感觉,也可能杂糅了跟当下有关的一切,中国风只是其中最微妙的存在。从年初霍尊参与录制的《国风美少年》就能看出来,年轻人喜欢自己定义。剥去标签,霍尊就是一个典型的大男孩,很中二,平时喜欢看诸如《在下坂本,有何贵干?》这类无聊又捧腹的漫画,“它让我一点压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