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生活的艺术(林语堂生活的艺术在线阅读)
读书如同读人,发现一本好书的乐趣大概与发现身边一个有意思的人的欢乐相当。尤其是当林语堂先生在此书开篇便直言本书是一种私人供状时,《生活的艺术》便愈发值得每一个对人生抱有热情和探索心态的人去读了。
大概是由于教育经历的影响,林语堂先生的文章里既有东方哲思的清妙悠远,又带有西方性格的直接洒脱,既有东方道家思想的中出世的闲适,又掺杂了西方现实精神中对人与生活本真的热爱。
从《生活的艺术》走近林语堂。看这位曾在厦大任教的老先生如何对待生活与人生。看这位第一个把humor翻译到中国的幽默家如何把幽默二字贯穿到他看人生看世界的整个视角。
人类的灵魂本来应该是自由而美的。如果你不懂何为语文老师讲了千千万万遍的"性灵",不懂人该如何诗意的栖居在现实的土壤中。这本书会告诉你答案。
节选
本书是一种私人的供状,供认我自己的思想和生活所得经验,我不想发表客观意见,也不想创立不朽真理,我实在瞧不起自许的客观哲学,我只想表达我个人的观点。
我想表现中国诗人和学者们对的人生观,这种人生观是经过他们的常识和他们的诗意情绪而固定的。我想显示一些异教徒世界的美,显示一个明知此生有涯,但是短短的生命未始没有其尊严的民族所看到的人的悲哀,美丽,恐惧和喜乐。
现在就让我们先来研究产生这个生活哲学的中国人的理智结构——伟大的现实主义,不充分的理想主义,很多的幽默感,以及对人生和自然的高度诗意感觉性。
人的心灵是不合理的,是固执的,偏见的,是任性的,是不可预料的,因此也就可爱。
在我这个有着东方精神也有着西方精神的人看来,人类的尊严是由以下几个事实所造成;也就是人类和动物的区别。第一,他们对于追求智识,有着一种近乎戏弄的好奇心和天赋的才能;第二,他们有一种梦想和崇高的理想主义(常常是模糊的、混杂的,或自满的,但亦有价值);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能够利用幽默感去纠正他们的梦想,以一种比较健全的现实主义去抑制他们的理想主义;第四,他们不像动物般对于环境始终如一地机械地反应着,而是有决定自己反应的能力,和随意改变环境的自由。这一点就是说人类的性格生来是世界上最不容易服从机械律的;人类的心思永远是捉摸不定,无法测度,而常常想着,怎样去逃避那些发狂的心理学家和未有夫妇同居经验的经济学家所要强置在他身上的机械律,或是什么唯物辩证法。所以人类是一种好奇的、梦想的、幽默的、任性的动物。
我们的热情或情感是随生命而同来,无可选择,正如我们不能择拣父母一样,我们不幸天生就有一种冷静或热烈的天性,这是事实。在另一方面,没有一个小孩是生来就是冷心的;当我们渐次失掉那种少年心时,我们才会逐渐失掉我们内在的热情。在我们生活的某一时期中,我们热情的天性是被一种邪恶的环境所摧残压制,挫折或剥削,其所以如此,大概是由于我们没有留意使之继续生长,或者是我们不能从这种环境里解脱出来。我们在获取“世事经验”的过程中对于我们的天性曾多方摧残,我们学会了硬心肠,学会了虚伪矫饰,学会了冷酷、残忍,因此在一个人自夸他已获得了很多的人世经验时,他的神经显已变成不锐敏,而麻木迟钝——此种现象尤其是在政界为最多。结果世界上多了一个伟大的“进取者”(Go-getter),把别人挤在一旁,而自己爬到顶上,世界上从此多了一个意志刚强、心志坚定的人,不过感情——他称之为愚笨的理想主义或多情的东西——在他胸怀中的最后一些灰烬,则也渐渐地熄灭了。
慷慨热烈的心情须有一种哲学加以保护,人生是严酷的,热烈的心性不足以应付环境,热情必须和智勇连结起来,方能避免环境的摧残。我觉得智和勇是同样的东西,勇乃是了解人生之后的产物;一而二,二而一,一个完全了解人生的人始能有勇。如果智不能生勇,智便无价值。智抑制了我们愚蠢的野心,使我们从这个世界的骗子(Humbug)——无论是思想上的或人生上的——手中解放出来而生出勇气。
恺撒要做乡村中第一个人,而老子反之,他的忠告是:“不敢为天下先。”讲到出名是一桩危险的事,庄子曾写过一篇讽刺的文章去反对孔子的夸耀知识行为。庄子著作里,有许多诽议孔子的文章,好在庄子写文章时,孔子已死,而且当时中国又没有关于毁坏名誉的法律。
我们大家都是生就一半道家主义,一半儒家主义。一个彻底的道家主义者理应隐居到山中,去竭力摹仿樵夫和渔父的生活,无忧无虑,简单朴实如樵夫一般去做青山之王,如渔父一般去做绿水之王。道家主义者的隐士,隐现于山上的白云中,一面俯视樵夫和渔父在相对闲谈;一面默念着青山、流水,全然不理会这里还有着两个渺小的谈话者。他在这种凝想中获得一种彻底的和平感觉。不过要叫我们完全逃避人类社会的那种哲学,终究是拙劣的。
至于第二个问题,那争的不是人生的目的“是什么”,而是人生的目的“应该是什么”。所以这是一个实际的而不是形而上的问题,对于人生的目的“应该是什么”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观念和评价。我们为这个问题而争论,就是因为我们每个人的评价都不相同的缘故。以我自己而论,我的观念比较实际而少抽象。我以为人生不一定要有目的或意义。惠特曼说:“我这样地做一个人,已够满意了。”所以我也以为我现在活着——并且也许还可以再活几十年——人类的生命存在着,那就已经够了。这样看法,这个问题便变为极简单,而不容有两个答语,就是人生的目的除了去享受人生外,还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