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麻石(赐闲湖这条麻石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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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往事」赐闲湖这条麻石街,不再僻静,也不再悠闲
长沙一点通2020-12-30 09:47:15
我是在长沙东区(就是现在的芙蓉区)长大的,赐闲湖在北区(现在的开福区)。东区的细伢崽喜在本区的地盘上玩,要玩也只会到南区(现在的天心区)玩,北区尤其西区(现在的岳麓区)是不大去的,也不晓得是为什么。现在想来从前长沙的东区是市中心,亦是行政中心,南区呢是商业中心,所以这两个区人气旺,热闹,好玩。北区相对穷一些,而西区由于没有修大桥,过河要坐轮渡,不便,远,费力劳神。
所以赐闲湖有不有湖,不晓得。按地名看,应当有。但是湖呢?
闲倒是真的。而且相当的闲。
六十年代我念小学,喜吹竹笛,参加长沙市红领巾歌舞团,当了小乐手,每到周日,便在青少年宫排练节目,排“社员都是向阳花”,排“二小放牛”,“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笛声像鸽子一样飞,天又总是瓦蓝瓦蓝。
从青少年宫出来,转六堆子,再转赐闲湖,麻石的街面,一片古井般凉沁沁的静谧,闻到头上梧桐叶上有蝉唱,锯子一样的蝉声,秋天就要锯断了,一个季节遂将轰然倒下去,溅起的却是一片静谧。
这地方是静,而且闲。好多公馆样的房子,黑漆斑剥的大门,铁环不被人扣响。两三人影懒懒地走动,一闪即不见了,剩日光斑斓在高高的墙头,墙头上有狗尾巴草。人声没有,狗吠更没有。日影移动的便是岁月。
五堆子
八十年代初文友小残(残雪)居在赐闲湖。那房子亦是旧式的公馆,平房,木地板,窗外小小院子为青苔染绿。
小残父亲每日端坐在房间里练一种莫名其妙的气功。后来小残亦是跟着练。我们几个文友常来玩,一回一进门见小残父亲背对着我们坐着,我正要上前招呼,小残揪我一把,说哎,莫喊来,他在练功来,你一喊就会出事的来!说得严重,吓我一跳。
小残在这里住了好多年,做裁缝、写小说,皆悄然无声。这地方做什么皆是静,而且闲。麻雀在窗台上起起落落,凋啾着日子一如往常,无事但不生非。
赐闲湖街道
只一回四川来了三位诗人,肖开愚、廖亦武、李亚伟。诗人精神富有,手头却窘,到长沙住不起宾馆,就借住在有大房子的小残家。
三个人皆是酒徒,晚上喝酒,谈诗,争吵,到半夜里都是闹。小残愤怒地冲进他们的房间,说你们吵得一条街都困不得觉咧!——这可能是赐闲湖唯一的噪声,诗歌革命的胎动的声音。这几个家伙,创立了“非非诗派”,在八十年代的诗坛上搅起了旋风。
后来,小残搬到京城里去住了。后来,城市化,一切皆变了。赐闲湖仍是麻石街,但远没有长沙市井生活哦嗬喧天的热闹之外的一片难得的僻静了。静不存,闲亦不存。这条街跟其他长沙的任何一条街可以混为一谈了。
赐闲湖历史故事
赐闲湖里许多老公馆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建的毫无个性的砖混房。
其中巷子入口处不远的一栋宿舍,二楼里有一对夫妻,男的姓马。长沙人旧时称人,姓氏后头皆加上“家里”,如姓李就叫李家里,姓刘就叫刘家里,有如今称李先生刘女士的意思。于是这家男人我们就叫他马家里。
马家里两口子皆是下岗工人,也才五十岁不到,闲也闲不住的年龄,就在家里开了麻将室,包饭,饭菜做得极爽口。
我一位朋友住在左近,常邀我们去马家里搓将。我们亦喜欢去,原因主要是马家里堂客做得一手老长沙口味的家常饭菜。比方自己晒的茄子皮炒辣椒,比方自己做的扑豆角蒸五花肉,又比方豆鼓水煮冬苋菜,肉汤豆腐脑,只吃得人摇头咂舌。而且亦讲卫生,菜也好,碗筷也好,洗得索索利利,叫人放心。
巡抚院院墙旧址
我们打牌,他两口子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看着看着起身跟我们兑茶,有时亦递上槟榔跟烟,客客气气之后复又坐下来看电视,日子也是过出了滋味。
前一阵有天我们在马家里打牌,打着打着忽然停了电。伏天里,热,一下子汗就冒了出来。
我们在房间里叫:“马家里,何事搞的?!”马家里堂客跑进来,一脸严重的对不起,说电业局来换电表,把老表换成智能表。“莫急,他们讲只要一二十分钟就搞得好”,她冲出去又冲进来,手里拿了几把莆扇,“先拿它对付一下啰,心静自然凉啰。”
赐闲湖早已是新桃换旧符,如今是连电表亦都要换了。将来这地方还有什么东西要换的呢?换来换去,赐闲湖,谁来赐一个“闲”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