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行到童年
进入高中后,聪明而善良的傅阳遭受了三重打击。这三重打击来自家庭、朋友和学习,每个人的人生道路上都有些难以跨过的坎儿,还没有足够成熟与坚强的傅阳不知该怎么去迈过这道坎儿,他退缩了。
开学后不久,傅阳的家庭经历了变故,原本恩爱和睦的爸爸妈妈分居了。事情发生得好像很突然,父亲在外边有了女人,母亲坚决不能原谅,把父亲从家中“赶”了出去。这是个知识分子家庭,一切争斗都是在温情脉脉的面纱下进行,没有争吵,没有打闹,只有冷战。母亲在赶走父亲后冷静地告诉他:“儿子,今后就是我们两人相依为命了,你要替我争口气,好好学习。”后来才知道,爸爸妈妈早从他上初中起就已经出现了感情危机,只是担心影响他的学习才勉强在他面前保持着夫妻间看似正常的关系,父母早就约定好,一等他考上高中就分开。傅阳感到了成人世界的复杂与残酷。
傅阳爱着一个女孩子,那是他的初中同学,他觉得那个女孩特别可爱、乖巧,这未必是多么浓烈的爱情,他们都是情窦初开的少年而已,他只是喜欢和那个女孩呆在一起,互相鼓励、互相关心。但这种关系不为母亲所容忍。母亲背着傅阳找到那个女孩的妈妈,两人合谋将这两个“谈恋爱”的孩子分开:在填报中考志愿时偷偷地做了手脚,使他们分别报考了不同的高中,这两所高中相距遥远,要想见面非常困难。满心以为进入高中后还能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傻了眼,相思所带来的心理效果超过了原本的感情热度,因为彼此的思念,他们都自以为特别爱对方,没有对方就什么意思也没有了。而当得知这一切是母亲的“暗箱操作”时,傅阳愤怒了。
第三重打击接踵而来。傅阳很快就发现,这个学校的学生都很优秀,他以前那种轻松的学习方法不灵了,第一次月考就排名靠后。他增加了每天学习的时间,增加了解答练习题的数量,收效固然是有的,但也就排名中间而已,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像初中那样名列前茅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落后于其他同学,陷入了沮丧之中。
傅阳的母亲是一个强势的女人。原本已经沮丧不已的傅阳在进入高二后就更加一蹶不振,在文理分科的时候,他想选择文科,因为他觉得以他的智商不适合学习数理化这样需要严密的逻辑推理的学科了。他的归因是片面的,但他已经没有自信来学习理科了。母亲在这个问题上不给与他半点的回旋余地:“不行,你必须学理科,妈妈就是因为当初学了文科,才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这事没有商量。”他没有反抗,因为他就没有学会坚持自己的意见和立场,没有学会坚定地按照自己的意愿来选择什么,母亲从来没有给过他这样的机会。
傅阳的妈妈在一家很小的杂志社做编辑,她对自己的人生非常不满意,认为以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做一番大的事业,但一切好像已成定局,她感觉她这辈子是不可能再有什么转机来有所作为了,于是就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
傅阳从小就没有任何的选择权利。小学时,他喜欢语文,喜欢读各种各样的文学作品,这实际上是从母亲那里感染而来的,但妈妈坚持要让他在周末去参加各种数学培训班,因为妈妈认为那是进入好学校的敲门砖。初中时,他喜欢参加社会活动,报名参加了一个学生社团,但妈妈在未征求他意见的情况下就去替他退出了那个为孤寡老人服务的志愿组织,因为妈妈认为那是浪费时间。他想做的事情很多,但妈妈不让,因为妈妈认为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只要傅阳把成绩搞好就行了。就连吃饭这样的小事情,傅阳也没有选择权,一顿饭吃多少、吃什么,全部都由妈妈来决定,因为妈妈认为那是合理的营养搭配。
就这样,傅阳在妈妈的选择中长大了,从开始时的想自己选择而不能选择演变成不想选择和不会选择。他把自己的任何成功与失败都归到母亲身上,成为一个责任感极差的人。他对学习越来越厌倦,觉得自己就是母亲的工具,这个工具的唯一作用就是学习,以此来达到母亲自己的目的。
傅阳生日的时候,爸爸给他买了一台计算机作为生日礼物,从此,傅阳找到了一个逃避现实的方式。母亲盯得很紧,不许儿子上网,但这丝毫不能阻挡傅阳上网的热情。每天晚上,他先假装认真地做作业,在母亲的监视下上床睡觉,到半夜的时候再悄悄地爬起来打开电脑,对着计算机一点一点地学习网络游戏的玩法,并很快就成为骨灰级的玩家,还能通过出卖游戏币和装备挣钱了。此外,他还在网上和初中那个女孩热烈地聊天,倾诉着彼此的思念,约好时间偷偷跑去约会,约会的钱是他从父亲那里要来的,要钱的借口是买书和名牌运动服装。白天上课时的傅阳的精神状态也就可想而知了,他哈欠连天、蔫头耷脑,只有回到网络世界时才会精神焕发、乐此不疲。他的成绩一落千丈,对着书本和作业就发呆。
当然这一切最终无法逃过母亲的眼睛。
母亲采取了强硬的措施:没收了电脑,不许傅阳再和父亲见面。
这样的措施带来的结果是:傅阳转而到网吧上网,靠打游戏挣的钱来玩游戏和与女朋友见面。他开始了逃学,早晨在母亲的视线下进入校园,中午吃饭时就溜出去上网,直至晚上不回家,严重的时候两三天不见踪影。
被逼无奈,母亲只好又把电脑拿出来,这样儿子至少还能呆在家里。学校方面在屡次劝说无效之后,只好以让傅阳休学来加以处理,但校方还是给了他们一年的时间,只要傅阳保证以后能正常地上学放学,就可以再回到校园。
傅阳对自己的人生采取了不负责任的破罐破摔的行动,并借口成为游戏职业玩家来求得内心的平衡。他与母亲的关系达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强势的母亲面对儿子如同孩童般的不管不顾也只有沉默无语的份了。
傅阳的行为在心理学上称为“退行”,也就是说,当一个人面对自觉无力应对的压力时,将自己退行到幼童时代,以此来保护自己。很多退学的学生都是有这样一种心理状态在背后支撑着,既然已经回到了幼童时期,那将来的结果也就可以不加考虑了。
一直没有选择权的傅阳用极端的方式替自己选择了一次,这是对母亲的反抗,也是对自我的防御,只不过这样的选择是毫无责任感的选择,他是在拿自己的一生来做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