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高潮过后，尤其适合思考哲学问题。身边的人儿已经发出了轻轻的鼾声，他的脸上带着微笑，想必是梦到了什么美妙的东西，有一点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我。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留着未被舔光的残妆，身上披挂着像垃圾一样的性感内衣，隐形眼镜像眼科医生的脏指甲一样牢牢地镶嵌在我的角膜上。一天的表演终于落下了帷幕，我从心中最隐秘的地方掏出一个问题，就像小朋友背着人把花生全部倒进嘴里。我是谁？

　　《第二性》的作者西蒙·波伏娃曾经指出，女性对于男性而言是“他者”，她如何看他会影响他从而影响到她如何看他进而影响到她如何看自己如何看他……反过来当然也一样。我想更可怕的是，女人对自己而言也是“他者”，男人也免不了。

　　看看我们都干了些什么：早上起床，先要把自己画得完全不像自己。上班的时候，说话的声音绝对不能像自己。待人接物，要耐心随和，不能像自己。出门旅游，要把自己拍得自己也不认识。晚上如果和自己的男人睡觉，那简直就像是没有下班。只有和别人的男人睡觉，才能让我们获得一些安慰：尽管这件事情麻烦又危险，看上去却是如此划算而浪漫。总之，当我们走路，讲话，留影时，人们其实看到的是粉底，听到的是广播，拍到的是鬼。最后，还要替别的女人干 她不愿意干的活儿。

　　就算上了床，寻找自我之旅也还没有走到尽头。诗经中有类似的记载，“舒而脱脱兮，无感我侻”，就是说搞一搞可以，不要弄歪我的头巾。要尽量在对方完全失去理智之前保持妆面不花，这是一个巨大的难题：在半小时长的前戏阶段中，分别需要用到乾坤大挪移，四两拨千斤，碧海潮生曲等各种早已失传的武功心法。其次是呻吟时的用词和音量控制。通常情况下，江浙一带的人在被弄疼时会朗吟一声“哎唷哇啦”。可在床上是不能表达自我的，因此只能倒抽一口凉气，顶多轻叫一声“啊”，好激起对方的怜香惜玉之情。此外，应该好好研究如何用 “唔……不要”哼出各种婉转的音调，进可为挑逗，退可为蓄势。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研究“嘤咛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嘤咛，假如这个世界上没有武侠小說和成亾電影，我们或许只能沉默地把衣服一脱就做起来，彼此讷讷地什么都说不出来吧！接着我们要摆出自己一点也不习惯的许多姿势，希望对方能够精神一振，最后我们还要在恰当的时机装出散瞳的死相，好像自己达到了高潮。有时候男人为了早点结束这桩累人的事，也会假装高潮呢！当你发现安全套里空空如也，什么也别再说了：套子里虽然没有装进他的精 液，却装着他羞怯的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