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父亲为假想敌 我并不快乐
采访对象:郑岩,33岁。当年父母的离异给郑岩带来了很深的伤害,他一直以父亲为假想敌想要超越父亲,最后却发现,自己并不快乐。
摄影 西城
安冬手记:
老友见利忘义、生意伙伴卷钱走人、老板叫咱滚蛋、爱人变了心、父母亏了自己……好像这个世界不是你欠我的就是我欠你的。
只要是有经历的人,谁都能讲出一段触霉头的故事。
总觉得自己挺亏的。总觉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抱怨和比较中,心中多了一些对手。
有了对手,实际上也就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了,眼睛看着对手,一定要比出个高低输赢心里才舒坦,但谁敢说自己是真正的赢家呢?
“我宁愿相信他有苦衷,他不是故意的。”我的一个朋友说起曾被信任的人背叛的经历后这么说。这么说了,心也就放下了。
这应该是人生的最佳状态吧,一步步走,一步步放,走出来的是路,放下的是负重。这个,需要修炼。
上个星期是我父亲的生日,我太太出面让一家人坐下来一起吃了一顿饭。所谓“一家人”,其实就是我和太太以及父亲一家三口人。他们三口,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一个将近60岁的老人,一个小他20多岁的女人,以及一个可以当我儿子的弟弟。
这是我最瞧不起我父亲的地方,他一辈子就没离开过两样东西,一个是年轻女人,一个是金钱。现在这个不到40岁的女人,应该让他稳当住了。像他这样的男人,岁月是最好的镇静剂,人老了,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儿来?
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如果你知道我父亲曾经给我带来过什么,你就明白我的感受了。
我知道我太太也是用心良苦。饭后她跟我说,你爸爸也老了,别跟他较劲儿了。
也是啊,1年多没看到父亲了,饭桌上再见,他真的是一个老人了,头发白了一半,曾经锐利的眼神也慈祥了很多。父亲说,他马上要带着老婆孩子移民澳洲了,以后我们可以去那边找他玩。
父亲说得很客气。他也不是不明白,父子俩的距离是不太可能拉近了。
这两天我的心理很复杂,有失落也有憋屈,就像一直有个强劲的对手,这个对手有一天自行隐退了,让我感觉忽然跌在了棉花堆里,使不出力气了。
我对父亲的感情很复杂,既愤恨又崇拜,愤恨的是,他是一个自私的父亲,曾经抛妻弃子,自寻快乐,崇拜的是,他从一个两手空空的农民打拼出一个天地,让周围人羡慕他也嫉妒他。
很小的时候我就跟自己说,一定要超过他,让他为曾经抛弃我而后悔。但在我这么多年以父亲为假想敌的奋斗过程中,我发现自己并不快乐。
父母离婚是在我10岁那年。要命的是,当时我有了很深的记忆,他们的离婚过程我看得清楚也记得真切。
我5岁时父亲就开始做生意了,他来往于村、镇和市里倒腾土特产。我家在村里算是富裕人家,青砖瓦房看着很显眼。8岁时,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天在我放学路上有人拦着我问:你爸是不是带着一个大姑娘回家了?回家后我把这话学给我妈听,我妈回了一句:别听他们瞎说。
这是我听到的最早关于我父亲的传闻。很久以后,也就是在我结婚那一年,我带着我太太去看我妈时,想起了这件事儿,再次问起,这次我妈告诉我说,当年我父亲确实带着一个年轻姑娘回家,吃了一顿午饭就走了。我问她是不是后来嫁给我父亲的那个女人,我妈不置可否地笑笑,还让我别记恨长辈,把自己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我妈说起这些往事时已经很平淡了,其中的细节我妈也不愿意多说。我不知道我父亲当年是怎么跟我妈介绍那个女人的,也不知道当我妈把那个女人请上饭桌时是一种什么心情,我只记得,从我懂事儿起父亲就经常在外跑,一个星期也就能跟我们住一两天。直到我10岁那年,我父亲破天荒地在家呆了一段时间,他是为了离婚回来战斗的,我妈不同意,两个人不停地吵,很多亲戚也都冒了出来,中心思想就是劝合不劝离,我被亲戚们隆重推到台前,说就为了这么个大儿子也不能离。
我父亲最后采取的手段很绝。有一天晚上,他跟我妈吵起来后跑到厨房抄起菜刀就剁自己的手指头,说如果我妈不同意离婚他就接着剁。我父亲的小手指头现在都伸不直,就是那时候自残的。
我父亲胜利了。我妈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在镇上给我们弄一套房子住,因为那阵儿离婚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她要带着我远离那个村庄。
我父亲的事业发展出奇地好,一开始他不是倒腾土特产吗?后来他又转移阵地到市里陆续做过电器、保健品,后来又介入到房地产。反正什么好做他就做什么。
但是他的好与我无关。父亲偶尔也会来看我们母子,扔一些钱给我们,也试图跟我亲近一下,例如提出暑假带我出去玩两天,我都是不领情地转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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