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我和朋友两人去了一趟苏州。时值初冬,苏州城里到处都是“藏书羊肉”的牌子,忍不住食指大动。我们遛遛园林、听听评弹、 逛逛书店,其乐融融,没有急于吃“藏书羊肉”。
苏州毗邻太湖,那里有一个“藏书镇”,去那里吃正宗的“藏书羊肉”岂不更好?
“藏书”到底是念“藏(cáng)”还是“藏(zàng)”?在苏州当地,也有很多年轻人闹不清楚,说个典故,你就能明白了。苏州西郊处于穹窿山麓的丘陵地带,西汉时,年轻的朱买臣常放羊于此。但他喜爱读书,经常任羊儿东游西窜,致使羊儿跑丢。他媳妇不愿意了,经常来搜书,朱买臣就把书藏于大石头下以蒙混过关。后来,朱买臣成为会稽太守,其“藏书”地点就变成了小镇名。
说到这儿,你该知道这个“藏”字怎么念了吧?
藏书小镇毗邻太湖,这里群山绵延、植被丰富,故养出的羊格外肥嫩。这一带农人有农闲季节挑担烧羊肉、卖羊肉的习俗,此地羊肉味美,加上他们善于烹煮,久而久之,“藏书羊肉”便成为当地一块响当当的美食招牌。
想着去太湖边的小岛上也有吃“藏书羊肉”的机会,我们就出发了。谁知到太湖深处的小岛住了两天,著名的“太湖三白”(白鱼、白虾、银鱼)倒是都尝了,也持螯(太湖大闸蟹)痛饮了绍兴黄酒,就是没见着“藏书羊肉”的踪影。问当地农家乐店主,说此时正值旅游淡季,“藏书羊肉”都歇业回家了。只好让店主炖了些红烧羊肉,看来享用“藏书羊肉”只有另寻机会了。
我喜吃羊肉,一半是出于吃货本性,一半可慰我那浓浓的乡愁。一碗浓浓的羊肉汤在手,汤汁浓郁,热气腾腾,大块的羊肉肥美细嫩,几无膻味,香气四溢,大快朵颐后拥被而眠,可忘身归何处。
一碗喷香的羊肉汤,堪可慰故人深深的乡愁,想一想都会让人浑身充满暖流。
朋友知道我爱吃羊肉,每年冬天都从内蒙古捎来宰好的羔羊肉,这样我们全家就能在浓郁的羊肉汤羶香味中度过一整个冬天了,虽然比不上“藏书羊肉”亲切,亦可稍慰我失落之心。
中国人讲究食补,袁枚《随园食单》载:“冬宜食牛羊,移之于夏,非其时也。”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也说:“用白羊肉半斤,切生,以蒜薤食之,三日一度,甚妙。”
读宋代笔记,犹感其时羊贵而猪贱。苏东坡在黄州时,猪肉没人吃,“价格贱如泥”,弄得他老人家每天早上饱食一大碗。后来东坡被贬谪惠州,就没那么幸运了,此地很少养猪,而羊肉只有当官的才买得起,他因此发明了“羊蝎子”吃法,说白了,就是吃一些别人不要的羊脊骨。他给弟弟子由的信中说:“惠州市井寥落,然犹日杀一羊,不敢与仕者争买,时嘱屠者买其脊骨耳。骨间亦有微肉,熟煮热漉出(不乘热出,则抱水不干)。渍酒中,点薄盐炙微燋食之。终日抉剔,得铢两于肯綮之间,意甚喜之,如食蟹螫,率数日辄一食,甚觉有补。”苏东坡还说弟弟,你在朝廷的食堂可吃不上这么美妙的羊蝎子啊!
说起来,苏东坡真是一个不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弄两根羊脊骨,也写得如此诗意盎然、情满意足。
虽然东坡先生经常吃不到羊肉,别人却拿他的字换了好多羊肉。宋代有“苏文熟,啖羊肉;苏文生,啜菜羹”的时谚。据说有一位殿帅姚某,是个饕餮之徒,他利用为东坡先生传信之便,每得坡公手帖,辄换羊肉数斤;东坡先生写有著名的《菜羹赋》,别人在大快朵颐地吃羊肉,他老人家还在兴致勃勃地吃菜羹呢。
古人训“美”字从羊、从大,谓羊之大者方为美;而味之美者,曰“珍馐”,这馐字就是羊脸。可见羊肉在中国饮食中的地位不容撼动。
宋代和尚惠洪在《冷斋夜话》中有则“禅师知羊肉”,说一个叫珍的和尚某天撞见当地郡守携客来游,他就坐在旁边,郡守对客人介绍:“鱼稻宜江淮,羊面宜京洛。”客人还未回答,这位珍和尚就忍不住了,说:“世间最美味者莫如羊肉,而且性极暖,最适于人食用。”郡守面色大变,许久才问:“禅师是怎么知道羊肉性暖的呢?”珍和尚镇定答曰:“经常睡在羊毛毡上的都知道呀,它的毛都那么暖和,其肉可想而知啦!比如您治理一个郡,政绩都这么好,让您到朝廷当京官也肯定错不了啦。”
一个温柔的马屁,可见连和尚都被羊肉之味美而吸引,况乎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