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杨基宽受朋友之邀,加入笔记型电脑制造商精元电脑的创立,挂了业务行销副总的头衔,操盘行销、业务。这时才三十出头的杨基宽,月薪八万多,拥有上市在望的精元电脑股票,掌管了几十个人的行销部门。权力、地位、高薪,所有上班族想要的东西,都已在杨基宽手上。 公司不断赚钱,情势似乎一片大好,但是杨基宽却发现危机。「怎么产品的不良率又增加了?」公司的竞争力出了问题,杨基宽想要「叫醒」其他股东,找来客户指出公司的缺失,又拿出产品不良率数据警告同事。但是,好像只有自己在穷紧张?觉得创业团队不再有当初的热诚,失望之余,杨基宽选择自己离开。有一天晚上,同事都下班了,杨基宽印了四十份离职信,放在业务行销部门同事和几个股东桌上,关了灯,离开办公室,从此没有再踏进精元电脑一步。 潇洒地辞职 恶梦的开始 一九九三年五月一日,杨基宽看似潇洒地辞职,对太太顾蕴祥来说,却是长达二年折磨的开始。 回到家,杨基宽向顾蕴祥说:「对不起,我明天开始不去上班了。」新的工作在哪里?这时,杨基宽一点概念也没有。 在三十六岁成了中年失业男人,当时杨基宽没有工作、没有任何收入、没有多少存款,对未来也没有明确计画。每个月要缴二万四千元的房屋贷款,和一家三口每天的开销,马上落在当时在崇光女中教英文的顾蕴祥身上。那一年,独生女开始读小学一年级。 顾蕴祥的月薪五万多元,扣掉房贷之後,再扣掉生活费,已经所剩不多了。隔年为了杨基宽创业,又去办了二胎贷款,每个月利息又是九千多元,存摺里的数字,始终让顾蕴祥心惊胆跳。 失业在家,杨基宽不想再找工作,反而天天窝在家里,想要改走写作路线。他把过去的管理经验写成文章,投遍各报章杂志,心想,也许还可以转型做企管顾问,似乎也不错。顾蕴祥这时也不知道丈夫到底有什么打算,只知道他每天不是关在家里写稿,就是跑图书馆找资料。杨基宽投出去的稿子,一篇一篇石沈大海,直到半个月後,文章终於出现在经济日报上。看到丈夫的文章出现在报纸上,顾蕴祥兴奋得像当年收到杨基宽的情书一样。後来杨基宽的文章陆续被采用,顾蕴祥也像搜集杨基宽的情书一样,一篇篇按照日期小心翼翼的搜集起来。 虽然文章受到肯定,夫妻俩後来还是发现,光是投稿,根本不可能有理想的收入,同时,杨基宽在写作上也渐渐碰到瓶颈,每天绞尽脑汁,却愈来愈难写出满意的文章。「那时写稿的基本目的,是想证明给以前的同事看,我有这个能力!」但杨基宽後来才发现,把能力证明给他们看,又能怎样?这毕竟不是一条能养家活口的路。离杨基宽的家不远,顾蕴祥在中午休息时,总会带两个便当回家来,夫妻俩共进午餐。起初两人吃饭时还会轻轻松松地聊天,但日子一久,无言的压力却愈来愈沈重。 杨基宽暂时不知要做什么,却又不愿意放弃,在家里窝久了,却还不清楚下一步怎么走,顾蕴祥虽然从来没说过一句埋怨的话,杨基宽却从她不安的眼神中感到无比的压力。 感受到太太无言的压力 「她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什么,我的压力却更大。」自知是太太在养活自己和女儿,成为「无薪居家男人」後,杨基宽的生活失去主轴。有时不知要做什么,早上开始就在家里东摸摸西摸摸,直到中午听到太太回家,拿钥匙开门的声音,才赶快跳进书房,假装正在努力工作。 不敢面对顾蕴祥,杨基宽也开始在中午故意跑出去,藉故要去办事,其实是开著车到木栅猫空山区去闲晃,暂时逃开。「真的想大喊大叫!」杨基宽知道自己有一个方向,但是却说不上来,也无法向家人说可以成功。顾蕴祥也一向不太敢问杨基宽究竟打算怎么办,只敢有时故做轻松地问:「最近有什么进度吗?」杨基宽的标准答案则是:「有啦,但可不可以先不要讲?」杨基宽的个性是:「你如果知道下一步怎么做,你也不需要跟她讲。」 杨基宽失业後,也不敢再面对岳父母,因为他知道岳父母必然不会谅解女儿竟然嫁给一个失业在家,又不愿再找个工作的男人。逢年过节,杨基宽不好意思到岳父母中作客,家族聚会更是能躲就躲。 结婚後,杨基宽从来没管过自己的帐头里还有多少钱,家里大小的开销都交给顾蕴祥掌管。失业没有收入後,杨基宽只好尽量替老婆省钱,能走路绝不坐公车,能坐公车就不坐计程车,有意无意让顾蕴祥知道自己还是有在分担,好让老婆放心。 提到丈夫从失业到创业,一家人过的委屈日子,顾蕴祥总是说著说著,就红了眼眶。 小偷闯空门 失业雪上霜 当杨基宽失业已经一年多,似乎整个世界也开始和这个家庭作对。家里的收入不够也就罢了,竟然连小偷都来闯空门,不仅结婚戒指被偷走,就连女儿的书包都被小偷翻遍,顾蕴祥走在路上,都觉得小偷在盯著她,这时顾蕴祥的安全感几乎瓦解。 谈到家人的体谅,顾蕴祥心里又是一阵酸。丈夫失业期间,顾蕴祥的姊妹体谅她家里经济状况吃紧,一起出门时总是帮著付钱,尽量让她少掏腰包。 面子使然,顾蕴祥在学校也不好意思让其他老师知道自己家里有困难,深怕招来别人的闲言闲语。另一方面,顾蕴祥开始天天兼家教,想办法尽所有的可能增加家里的收入,一兼就兼了三年。当时在崇光女中担任导师,每天必须在清晨六点五十分起床、七点半就赶到学校当导师。下午四点五十分下课赶回家,花十分钟吃几口饭,又得马上出门,开始上五点到九点的家教课。 刚开始失业的八、九个月,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杨基宽也开始锁住自己,平常舍不得出门,深怕一出门後又得花钱。也不想与朋友接触,一来还是怕花钱,出门跟朋友聚会吃饭,少不了又是一笔开销。二来,忙著想自己的下一步,似乎不该花时间在社交上。况且,杨基宽心想,朋友们都在工作,大概也不见得有空。就这样,除非朋友主动来访,杨基宽过著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 没有人相信他会再成功 失业过程中,几乎没有人相信杨基宽能再站起来。包括至亲的老婆,也不知道还要跟著他熬多久。因为杨基宽想做的事,没几个人听得懂,而且谁又会相信,一个赋闲在家二年,而且完全没钱的男人,能够和成功画上等号?「99.9%的徵兆,都显示我不可能会成功。」杨基宽说:「但我还是还有信仰。」 「失业的时候是没有人格的,只有把自己关在书房,研究自己想做的事时,才有人格。」失业时间愈长,杨基宽更加不甘心再去找工作。「如果绕了一圈,还是沦落成为上班族,恐怕会被别人耻笑。」他暗想,绝对要做出点什么来。杨基宽给自己两年,自忖如果闯不出名堂,只好再去找工作,领薪水养家活口,从此认命。 兴起创办人力银行的念头 刚失业时,杨基宽写稿、投稿,忙了三个月,终於发现写稿根本不能养家活口,只好放弃作家路线。随後开始到处去上课,只想好歹要伸出触角。有一次在报上瞥见台湾大学开了一堂「网际网络」课,杨基宽好奇之余跑去旁听,过没多久竟然兴起「要写一本介绍网际网络的书」的念头,只是,这本书从未完成,却成了创办人力银行的开始。 当杨基宽发现旧有的看报、猎人头公司等求职方式并不窝心,开始做决定做个「帮别人找工作」的网站。杨基宽有一天在书房窗边,向顾蕴祥提起要做「找工作」的网站。当时顾蕴祥完全搞不清楚网络,只从杨基宽口中知道,世上这种公司只有七、八家。尽管杨基宽已经露出「非做不可」的神情,这时顾蕴祥的不安感并没有消失,还对他说,「你自己都找不到工作,还想帮别人找工作?」但她还是一贯的默默支持丈夫的决定,当起了这一家当时没有一毛钱收入的公司的老板娘。 开始创业,杨基宽的母亲凑了一百万交给儿子,杨基宽夫妻俩再拿房贷还没付清的公寓自宅权状,贷了一笔二胎贷款。这时杨基宽已经是背水一战,失败的话,一家都有过不完的苦日子。 开始架网站,夫妻开始忙得昏天暗地,小学二年级的独生女也只好「谁有空就给谁顾」。听到爸妈在讨论「申请网址」时,女儿还天真的问,「有『王子』,那有没有公主?」杨基宽夫妇看著天真的女儿,却也因为无暇陪女儿玩,而怀著强烈的罪恶感。 杨基宽把公司先登记在自己家里,书房里的一张书桌就是总部,因为员工就只有自己和太太,後来连杨基宽的侄女也在暑假时被拉来帮忙。架站架了八、九个月,没有宣传,也没太大流量,当然也没有任何进帐。直到架站一年半後开始收费,有天上午,第一张订单从传真机里慢慢吐出来,这张传真纸,开始扭转杨基宽夫妇的命运。 创业之初,夫妻俩把自家二十几坪的二楼旧公寓,当成办公室,一支电话、一部传真机,一切就开始了,也没有所谓的上班下班时间,因为一家三口人也就全住在这里,忙到半夜三更,也都是自己的抉择,夫妻俩除了默默的工作,还是默默的工作。 公司开在家中的日子,除了杨基宽,顾蕴祥是当然的员工,在家中接到电话,往往因为不确定究竟是客户还是亲友打来的,还得故做「专业」的语气:「人力银行,您好!」当客户以为电话那一端是一家略有规模的公司,其实顾蕴祥可能正拿著锅铲,准备一家三口的晚餐。 闯出一片天 网络业奇迹 忙归忙,顾蕴祥终究还是不敢确定这次创业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到底还要苦多久?她只能闷著头做一直做,照顾好一家大小。「网络我不会,开发票我总会吧。」就这样,杨基宽负责写网站、找客户,太太负责开发票。顾蕴祥自嘲:「我没有功劳,只有苦劳。」 有了固定收入,杨基宽才在自家附近租了另一间公寓房子。开站後的第二年底,一天只要有十几张订单,就能打平开销,公司终於开始损益平衡。五年後,人力银行有二百位员工,成为网络泡沫破灭後少数生存下来,而且能赚钱的网络公司,被认为是网络公司稀有的成功案例。 但是今天的杨基宽却感叹:「活到现在,已经没有自我了。」事业虽然成功了,杨基宽现在却每天过得紧张,深怕自己的能力与智慧不足以带领这一群员工。与家人的关系,更是他现在最深的缺憾。 曾有人不如鼠的感受 杨基宽曾不只一次对别人说过「两只老鼠」的故事,至今还让他感叹。杨基宽有一天回家,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听到母女俩笑得很开心。「怎么了,这么开心的笑声是我在家从来没听过的?」一开门,才发现母女俩正在逗弄两只白老鼠,还对著老鼠说话。杨基宽忽然觉得自己「人不如鼠」,因为两只白老鼠可以给家人的欢笑和对话,竟然都是杨基宽做不到的。 他惊觉,自己几年来在工作上成功,却从来没有带家人出远门度假,也没有花足够的时间陪女儿,与家人的关系完全失衡了。现在每当杨基宽晚上十点多才从公司回家,看著妻女,心里总有难以开口的愧疚。 经历中年失业,重新站起的杨基宽,不只一次被人问起八年前的失业岁月,现在杨基宽总是很怕再谈过去的失业日子,因为「会伤心」。 「如果多年前的那一天,他先问我该不该辞职,我一定说不要。」顾蕴祥说,当初如果杨基宽先问了她的意见,如今一定是完全不同的结果。但也许不论多年前的决定如何重演,夫妻俩都不会後悔。
创业英雄从失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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