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人了。攀枝花响当当的千万富翁。亲自组织、参与、实施了整个杀人过程。
被他杀死的人同样声名显赫——攀枝花黑社会老大,一个曾与他称兄道弟的人。
他在杀死黑老大的同时,也将自己推向了黑暗的深渊。
41岁,他的人生才刚刚迈过不惑之年,正值年富力强。1000多万,他的事业才刚刚爬行到半山腰。然而,他的事业将从此中断,后面的日子是在狱中度过还是将被终结生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赵锦武捡起那块早已准备好的鹅卵石,对着钟成魁那张醉得通红的脸狠狠地砸了下去,鲜血喷涌而出,钟成魁大叫一声,酒醒了。小车内空间太小,手臂舒展不开,使不上力,赵锦武只好砸第二下、第三下……
2004年11月28日晚上8点多,从四川雅安通往荥经、汉源的公路上,一辆行驶中的桑塔纳小车内,血腥的一幕正在上演。千万富翁赵锦文稳稳地驾着车,从反光镜里看着自己50多岁的哥哥吃力地将那块鹅卵石一次又一次砸向那张早已血肉模糊的脸。一次又一次被敲诈勒索在他心中积淀下来的愤恨变成一口大大的恶气从他嘴里吐了出来。他觉得自己正在完成一个前所未有的英雄壮举!
10多分钟后,赵锦武已经累得不行了,身边这个不到30岁的年轻人早没了动静,变成一具尸体。深夜12点,车过汉源,驶上荒无人烟的泥巴山,一阵潺潺的水声流进车内,赵锦文停住车,赵锦武将钟成魁的尸体拉了出来,扔下路边悬崖,悄然返回成都。
赵锦文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2004年11月26号,他从攀枝花飞往成都,从生意合作伙伴那里借到小车,制定了周密的杀人抛尸计划,28号下午将钟成魁约出喝茶,而后前往雅安吃晚饭。钟成魁对大老远只为吃顿饭并不提防,竟在赵锦文兄弟俩的一再劝酒下喝得酩酊大醉。如此长途奔波辗转,抛尸高寒荒山,将永远没人知道他们兄弟俩的秘密。
上天就是如此巧合。此前几天,移动通信公司在泥巴山安装信号发射塔,几位民工要求加薪未果,停工了,几天后,移动公司同意加薪,农民复工,扛设备的民工不得不在灌木丛林中砍出一条路来,刚巧就砍到赵锦文兄弟抛尸的地方,发现了尸体。赵锦文更没想到,钟成魁生前在打斗中脊椎断裂,被迫植入美国进口钢条,而做此手术的人全国仅有四例,根据年龄等分析,其他三例排除,尸源得到确认。千万富翁赵锦文兄弟杀人案很快告破。
黑道了得
2003年国庆前,赵锦文的钢材销售公司里一帮职工到舞厅蹦迪,与一群社会小青年发生口角。吃夜宵时,20多个年轻人持刀扑了过来,对着赵锦文的职工就是一阵乱砍,当场砍翻4人。
打狗还得看主人。赵锦文觉得像是被人当众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很扫面子,决心给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一点颜色瞧瞧。
1984年,从四川仪陇那个贫穷的农村来到攀枝花,一无所有的赵锦文在一家私人小酒厂打工,生性聪慧的他很会来事,不久就和当地一家煤矿老板的女儿好上了,最终成了煤矿老板的乘龙快婿,由此脱离打工生涯,当起了建筑包工头。眼看攀钢急需精煤,而当时的洗煤厂还很少,在岳父的帮助下,赵锦文开起洗煤厂。然而,要把精煤卖给攀钢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赵锦文再次认识到关系的重要性,他开始苦心经营自己的关系网,特别是来自政府和国有企业的关系。关系网越来越庞大,赵锦文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后来开洗煤厂的人多了,赵锦文就开始做起了钢材生意。到今天已经成为攀枝花一个能呼风唤雨的人物。
这帮小混混竟然连他的人也敢打,如果下了软蛋,以后谁还会把他赵锦文放在眼里?穷人的面子不值钱,被人驳了,忍气吞声就过了;人富了,有钱能调动大批资源为自己办事了,心态也不同了,哪能受得了窝囊气?然而,警方的工作态度和工作效率也着实让赵锦文失望,这么一点事,报案2个月了,竟然还没有一点进展。
大哥赵锦武“操”过一段时间“社会”,对黑道上的事也略知一二,对赵锦文进言道:“有个老乡是黑道上的人,在攀枝花很有势力,可以找他帮忙。”赵锦文觉得也只好如此了,遂将此事交由赵锦武办理。赵锦文没有想到,黑道是一艘永远到不了岸的船,只要一脚踏上,就再也下不来了。
赵锦武找到钟成魁,双方谈妥,由钟成魁通过道上的关系将打人者查出来,事成后给钟成魁佣金1万元。3天后,钟成魁利用黑道关系果然就把人给查出来了,为首者却是某官员的至亲,双方只好私了,对方赔了8.4万元了事。
赵锦文不得不叹服:很多事,通过正规渠道难以解决,通过黑道却能轻易得到解决。他觉得,黑道关系其实也是一种关系,很多时候甚至比白道的关系更管用。正感叹之时,赵锦武带话回来:钟成魁见对方赔了8.4万元,觉得自己的佣金太少了,应该对半分。
赵锦文一了解,钟成魁手下有300多号亡命之徒,可随时召之即来,在攀枝花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黑道势力。这种人显然得罪不起,但如果按对方的要求给了付4.2万元,却又觉得太亏了。赵锦文领教了黑道人物的胃口,但生意人的精明使他再一次错误地进行了讨价还价,并把一笔临时的交易当成了永久的合作。
赵锦文算了一笔账:如果控制了钟成魁,实质上就是控制了一个300多人的地下保安队伍,可以用他们做很多连警察也未必能做到的事情,却不用像自己请保安那样按月付薪水,有事才找他,无事各管各。眼前还有层更紧迫的小利,如果与钟成魁搞好关系了,他还好意思开口要4万元钱吗?这无疑是对他狮子大张口狠狠杀价的巧妙一招。赵锦文于是吩咐大哥将钟成魁约出来喝茶。他以为黑道也像黄道(商界),只有共同的利益才会结合,一桩生意结束了,双方就可以随时结束这种关系了。
赵锦文毕竟是从社会下层摸爬滚打上来的老道之人,一切都按他的意图在发展。一顿茶喝下来,赵锦文与钟成魁成为以兄弟相称的忘年交,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赵锦文付给钟成魁2万元佣金,而不是4.2万元。赵锦文对自己的处理能力很是满意,既少付了钱,还能让黑道人物不生怨恨,反而成为可以随时为我所用的一枚棋子。然而,他哪里知道,黑道就像苍耳,一旦沾染了它,它就会紧紧地粘贴在你身上。
有机会认识这样一个千万级的富翁大哥,钟成魁自然也是求之不得。一来“血饭”并不是那么容易吃的,饱一顿饿一顿不说,危险也很大,自己“操”到今天这个位置,也是血雨腥风杀出来的,为此,自己浑身伤痕累累,最严重的一次,脊椎都被人打断了。傍上这样一个大哥,就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了。况且,自己那帮兄弟也在眼巴巴等着他找钱来养活大家,否则谁还会认他这个老大。
黑结
叫花子别匕首,那叫穷凶极恶;阔老板雇打手,那就将有恃无恐。
有了钟成魁这个黑道小兄弟,赵锦文还真体会到了无穷的奥妙。钟成魁给道上的兄弟们打声招呼,某某公司某某人是我大哥,大家以后少去生事。从此,就再也没人敢找赵锦文的公司闹事,赵锦文也因此省了不少心。从前,有人欠赵锦文的货款,派人去收账,谁知“杨白劳”比“黄世仁”还厉害。收账成了求爹爹告奶奶的苦活,不仅要给负责收账的员工提成以调动其积极性,而且还要请欠债人喝酒吃饭给回扣。现在好办多了,钟成魁带上几个兄弟伙去,几句黑道上的“点子”砸出去,对方吓得直打哆嗦,赶紧就把欠款付了,甚至一些赵锦文自己都死了心的陈年老账都收回来了。
财富与暴力的结合就是这么奇妙。如果说从前的赵锦文还只是一个小心翼翼、低眉顺眼、八方讨好、四面卖乖、逢人便是三分笑、奉行“和气能生财”原则的生意人的话,那么现在的赵锦文便已经是一个昂首挺胸、趾高气扬、彻头彻尾的大款了。
当然,黑道人物也不是那么好玩的。吃的就是这碗“血饭”,为你做了事,你就得“出血”。钟成魁看到了自己对于赵锦文的利用价值,开始5000、1万地向赵锦文“借钱”,前前后后竟总共借去10多万元。赵锦文知道所谓“借钱”实质上就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但还是不得不“借”。一来黑道上的人也不能太过得罪,弄不好会惹来祸事,二来他也的确为自己做了不少事。
2004年上半年,钟成魁开了一家皮包钢铁公司,要与赵锦文“合作”做生意,其卖给赵锦文的钢材,价格比市价还高,赵锦文也不得不接受。彼此心照不宣,说得好听点,是赵锦文要扶小兄弟一把;说得不好听,我为你卖命,你得总得付点“血酬”吧。讨厌并利用着。赵锦文无奈地将这层关系进行到底。
黑棋
攀枝花某钢材销售部年轻的老板冯云凌兴奋得很,他那个花了20多万元的钢材销售部才开起来不久就接到一笔大业务。2004年5月,一个叫钟成魁的年轻老板一开口就和他签了一单价值100多万元的供货合同,而且非常爽快地交了30万元的定金。
不料交货时,冯云凌却出了点小差错:合同上写明的交货地点是火车站,他的人却鬼使神差地把货拉到了汽车站。面对钟成魁的责问,冯云凌只好承认中转,钟成魁却不依不饶,叫来几个兄弟将冯云凌看管起来,人不能走,电话也打不出去,直到过了合同约定的交货日期才将冯云凌放出去。冯云凌由此“违约”,不但退还了钟成魁的30万元定金,而且还被要求按《合同法》的规定赔偿钟成魁30万元。
冯云凌这个小摊摊哪里经得起这许折腾?立即找到赵锦文帮忙调解,做钟成魁的工作。冯云凌也是四川仪陇人,冯父曾在赵锦文手下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会计。在冯云凌眼里,赵锦文是老乡更是恩人。冯云凌知道钟成魁是黑道上的人,惹不起,也知道钟成魁对赵锦文的话惟命是从。
赵锦文告诉冯云凌,看来不赔是不行了,只是赔多赔少的问题,随后便探到冯云凌的底线:赔偿在10万元以内可以接受。冯云凌请赵锦文把钟成魁叫来大家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以后就不要再纠缠了。赵锦文则称,当面说倒把钟成魁教聪明了,如果他非要起诉到法院,那就不是赔10万,而是30万了。冯云凌只好请赵锦文两面传话。自己却加紧进行一些法律咨询,并另找关系摆平此事。
2004年6月,攀枝花警方以合同诈骗为名突然将钟成魁刑事拘留。赵锦文出面请求放人,双方达成条件:钟成魁从法院撤诉,这边就放人。钟成魁被放出来后,就四处告状,称有官员接受了冯云凌的贿赂,徇私舞弊,将其刑拘还逼其撤诉。参与此事的3个政府官员感觉压力不小,便邀请赵锦文喝茶,挑明此事由他们3人在操作,警告赵锦文管好手下的人,不要再告了。
后来,赵锦文回复3位领导,钟成魁不听招呼,他也没有办法。另一方面,钟成魁却继续告状,而且越告级别越高,最后竟然跑到北京去告。
黑局围城
钟成魁尸体被确认后,警方前往调查其家人时,钟的家人一口就咬定是赵锦文干的。钟成魁生前写得他老婆的两封信透露出很重要的信息:一封信里,钟称此行到北京告状,可能要坐两年牢,并嘱其老婆,在其坐牢期间,每月可到赵锦文处领工资2000元;另一封信里,钟称,如果他出了事,那肯定是赵锦文干的。而钟成魁的老婆称,钟生前曾告诉她,他在替赵锦文办事。事实上,钟成魁被攀枝花警方刑拘后,其家人直接就跑去向赵锦文要人,赵锦文赶紧就去警方找关系把人放了出来。
他们认为整个事件就是赵锦文设的局,且躲在幕后操作,钟成魁不过是赵锦文在台前拼杀的一支枪。他们的逻辑是:赵锦文和冯云凌是老乡,冯父在赵锦文手下干过多年的会计,对于冯云凌的家底赵锦文可谓一清二楚。可是冯云凌小小年纪突然就开了一个钢材销售部,资金少说也有20来万元。赵锦文于是怀疑冯父利用在他手下当会计的机会从他公司里搞了不少钱。然而,怀疑归怀疑,没有证据的事,赵锦文也不敢乱说乱动,只是觉得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于是就设局让冯云凌往套子里钻,想把“本属于自己的钱”收回来。不想冯云凌也非等闲之辈,竟然找关系把钟成魁给抓了,还抬出一些实权人物来压他,逼着钟成魁把诉撤了,赵锦文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于是提供资金,让钟成魁四处告状。
局也设了,套也下了,猎物也上钩了,不想猎物不仅挣脱了,反而还咬了猎人一口。此时的赵锦文不仅不反思自己行为的合法性,适时罢手,却一心要报这反咬一口之仇,浑然不觉地就钻进了另外一个套。
钟成魁为赵锦文卖了命,自觉“劳苦功高”。2004年11月,钟成魁刚从北京回到成都,就向赵锦文提出了100万元的酬劳,要赵锦文为其买一辆广州本田小车,一幢别墅。钟成魁以为,自己掌握了赵锦文那不可告人的机密,只要他把真相抖出来,赵锦文就再也没法在攀枝花混下去了,毕竟他对着干的都是些在攀枝花有头有面的人物。这就是他的筹码。
赵锦文犹豫了。给吧,怕把钟成魁胃口养大了,100万元挥霍完后又会向他开口,那他就掉进了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了。他对这个小人拿把柄来要挟他恨得咬牙切齿。钟成魁见赵锦文如此不“耿直”,便直接报出了赵锦文在成都那个家的详细地址、所住楼层、赵的两个孩子在成都就读的学校,甚至赵锦文的两个孩子长得什么样都一清二楚。同时砸出一句:“如果不给,江湖规矩你是懂的。”用这些听着就让人发抖的黑话,钟成魁一生不知吓着了多少人,并迫使他们就范。但这一次,这句黑话却直接将他送进了鬼门关。
赵锦文不觉倒吸了口凉气。他没有想到,此人竟是如此的诡计多端,竟然花心思来打听他的这些东西,并以他深爱的两个孩子的生命来逼其就范。请神容易送神难啦。赵锦文感到他并没有控制住黑道,反而被黑道给控制了。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引火烧身,但是后悔并不能解决问题。
11月27日,赵锦武接到弟弟的电话从攀枝花赶到成都,赵锦文看到大哥,不觉声音哽咽,泪如雨下。赵锦武提议“干脆把他处置了”。赵锦文默然。
当天晚上,兄弟俩将钟成魁约了出来“吃饭”。不想钟成魁却带着他的情妇一同赴约。二人无法下手,本想另议,不想钟成魁酒后吐真言,嚣张地指点赵锦武说:“你老了,在社会上混不走了,现在是我们年轻一代的天下了。你看我是咋操的?没钱了,打个电话,大哥(指赵锦文)不就得把钱乖乖地送来?”赵锦文心在滴血,他大把大把的血汗钱,将眼前这个家伙武装得满身名牌,不想对方不仅不感恩,反而对自己如此张狂。显然,这句话证实了他的猜想——这个家伙就是将他当成了摇钱树,他会像一个吸血鬼一样压榨他,直到将他榨干为止!刚刚收敛的杀机再次腾起,并得到了强化,赵锦文告诉钟成魁第二天“取货”。28日下午,从成都九眼桥附近某茶楼喝茶出来,赵锦文载着他的哥哥和钟成魁驶向了雅安,驶上了永难回头的不归路……
或许这是赵锦文走出黑道围城的惟一办法。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尽管他精心布置,还是从一个围城跳进了另一个围城。纷繁的社会有着很多的道,红道、黑道、白道、黄道……交错相通,他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应该准确地踩在哪一条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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