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关村美女(北京中关村房价多少钱一平米)
中关村对她来说承载了大量的记忆和意义。「我靠,真的是每一步都是故事,全是故事,那就是我的流动的盛宴啊,海明威的《流动的盛宴》!任何一段扔出来,都是中国互联网史,我跟雷军在半亩园吃牛肉面,周鸿祎跟他老婆在哪儿谈恋爱,我和方兴东和刘韧在哪儿喝酒……」
文|李斐然
编辑|金焰
梁宁是谁
我见过中国最有钱的一群人吵架。在两年前的湖畔大学,那可能是当天全中国市值最高的会议室,房间里几乎每个人都是一个正在崛起的独角兽。走廊墙上挂着他们和中国首富、前首富、上个世纪末富豪的合影,其中的每张面孔都曾经占据过中国科技新闻头条。
这群人正在为复盘一次商业失败而吵架,谁也不服谁。快的打车创始人陈伟星站在最后一排,拍着桌子大声说,「航叔我非常爱你,但是我不赞同你的观点,因为你的观点太自我了。」对面的周航沉着脸,这个创立易到的独角兽扭过头,「他这个人逻辑不清楚,反正我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台下坐着的集团顾问、阿里高管都提了意见。哈佛回国的精英试图劝和,努力了一会儿也放弃了,「你们俩都把我说糊涂了,我这该听谁的?」
最后,一个女人站了出来,终结了这场争吵。她是整个会议室里个头最矮的,也是上头条次数最少的,仔细比较下来,她身上所捆绑的估值可能也是数字最小的。然而,当她站出来,房间里所有人突然都不说话了。她开始在白板上画图,分析这场争吵的重要节点,10分钟之后,争论结束了。
能让一群心高气傲的独角兽停止争吵,这个人是谁?
有趣的是,答案是一个谜。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知道她叫做梁宁,但没有一个人能告诉我,这个名字又意味着什么。我只收获了一堆七嘴八舌的揣测:这个人应该挺厉害吧,她的朋友都是大佬啊,柳传志、雷军、王兴、李学凌、蔡文胜、周鸿祎……她被雷军赞美为「中关村第一才女」,但向我宣传她是「神一般的产品经理」的人,却说不出她有什么代表作品。如今的她不从属于任何一家公司,却会被邀请参加360高管才能出席的内部闭门会议,给京东的中高层做产品线的系统评估,谷歌负责全球业务的副总裁初到中国,还会专程拜访她,询问她,「为什么中国发展这么快?」
然而,这是为什么?
后来,我研究了她的履历:这个出身军人家庭的女人,大学进入计算机系,19岁在联想做实习生,21岁一毕业就当上了部门经理,23岁升任集团副总裁,25岁结婚、离开联想,参与倪光南的国产芯片项目,30岁创业,36岁将公司卖给腾讯,实现了财务自由,现在开始自己做投资人。她亲历了中国互联网最蓬勃上升的20年,也历经这个行业最剧烈的种种变动。这个持续上升的行业带给她财富及地位,以及一种与之俱来的话语权。
采访途中她曾主动提出,她的故事应该取名叫「中关村的妞儿」,因为「当年中关村的所有人都认识我,中国互联网3个时代的领军人,都是我的朋友」,从硬件时代的柳传志,到互联网时代的雷军,还有移动时代的王兴。在她的描述里,整个中关村再加上此后的杭州和深圳,塑造了一个颠覆时代的科技新大陆,它嵌入了我们的生活,每一个人都生活在这个不断膨胀的系统之中,她也不例外。
这是一个最激动人心、却也最令人费解的时代,书店里最显眼的地方永远摆着有关互联网如何成功的畅销书,但那里没有正确答案。不管总结了多少经验,下一个互联网爆款总是意外。所有曾经被视为永恒的真理都在被打破,一切都在高速迭代。上个月还被追捧的商业模型,下个月就会被市场推翻;一年前的科技领袖,一年后就可能成为所有人的笑柄。在这里,没有权威,没有真理,没有标准答案,每个人都是初来乍到,只能看到一小部分真相,我们都在黑暗中摸索这头未知的大象。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亲历现场的经验变得异常珍贵,而梁宁恰恰处在距离现场最近的地方。在我们所生活的世界里,只有赢的人才有机会说话,但我想梁宁的样本意义恰恰在于此,相比于那些一夜暴富的关键玩家,梁宁不能算作成功者,但她很显然也并不是失败者。她的故事是一场针对互联网的见证,是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中,一个亲历者的发言。
图源尹夕远
中关村气质
跟梁宁见面必须要带纸和笔,因为无论聊天主题是什么,对话的最终归宿都是画图,流程图、框架图,或是逻辑推导图。它们有时候用来解释一些严肃话题,比如上市公司的商业模型,或是中国实体经济基本面,但很多时候,事儿也没那么大。有一次采访约在一家餐厅,结束后桌上留下了一盘吃剩的黑糖巧克力蛋糕,还有3份写满字的餐巾纸,梁宁用它们推导了信息处理过程,人类的大脑如何获取信息、处理信息,冲破信息遮蔽和误解,最终作出决定。而这一切,起初只是为了解释一个最小的生活选择——一个想减肥的人为什么点了一份高热量的蛋糕。
梁宁是一个擅长系统建模的人,她活在系统之中。坐在对面听她讲任何话题,10分钟后,对话就会进入另一个次元,一套属于梁宁的系统。我请她回忆那些跟科技大佬相处的细节,但不出10分钟,她又回到了一个宏大的系统里面。她所描述的大佬聚会,故事的开头还是夏天晚风习习的夜晚,新煮的毛豆和冰镇啤酒,创业十多年的朋友都各立门户,重逢消夏感慨万千。但接下来,她却突然发起了一场人事管理的业务讨论:为什么《西游记》里明明孙悟空是业务骨干,唐僧却是Team Leader,而猪八戒获得的回报比沙和尚还多?
她迷恋一种宏大的结构化叙事,一切讨论都会被她推进一套逻辑循环里面去。显然,这是一种异类的特质。采访所在的那家餐厅,傍晚会突然涌入很多和梁宁年纪相仿的女人,她们是接孩子放学的妈妈,下午4点拖着叽叽喳喳的小朋友在餐厅吃蛋糕。乍看上去,梁宁跟她们有点像。今年44岁的她,留着长长的头发,发尾烫着卷,在她的书桌两侧,一边是一整层的香水,一边是一整层的口红。她喜欢用带闪粉的粉底,穿粉色的裙子,粉色的高跟鞋,每次见面指甲的颜色都不一样,每一只指甲的图案也不一样。只不过,妈妈桌上的对话是从一个八卦通往另一个八卦,梁宁则是从一个系统跳进另一个系统。
梁宁将这种特质形容为中关村气质,这是她20年的产业经历在她身上留下的沉淀物。「因为我是学计算机的,而且我学的是系统设计,所以我对系统是有偏好的。去理解一个系统,你就会知道,很多人张牙舞爪的,其实你把他放到系统里去,他没毛用。」梁宁喜欢琢磨人,「把人放进系统里,去观察他在系统中如何运作,是系统选择了他、成就了他,还是他选择了系统,成就了系统。」
当她描述起这样的系统,我正从我们所在的餐厅往外看,窗外是一个被系统改造后的北京,和一个个被系统选择的普通人。穿着橘色马甲的人在路口整理共享单车,黄色外套的美团外卖,红色的京东快递,还有蓝色的饿了么小哥,挤在同一个车道,准备在红灯后踩摩托车油门冲刺。他们的确活在了系统之中,人生的24小时就是一场循环往复的系统命令执行,抢单、接单、送餐、再抢单,系统为他们指派任务、规划路径、分配时间,他们迈出的每一步都是一个算法结果,每一条路都是系统为他们选的最优解,每一分钟都是系统给他们限定的送货倒计时。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发现——眼前行走的人类已是一个数字系统的奴隶了吗?
在另一张餐巾纸上,梁宁还在兴奋地推导,这样的系统将意味着什么。她不断强调,中国互联网创造了一个新大陆,中国拥有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工程师红利,再没有一个国家能够集中这样大体量的程序员,而他们塑造出了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互联网生态。一个中国人生活的几乎一切场景都实现了IT化,他们或是系统的用户,或是为系统打工,或是系统的缔造者。她指着窗外那些黄色、红色、蓝色衣服的快递员,「每一个人都成为这个系统生态的基础设施」,这是一场自下而上的变革,它因而拥有了自我生长的生命力。互联网研究了我们琐碎生活的一切细节,付钱、找路、打车、抢便宜货、打发时间,并将它们产品化。它将所有人席卷其中,没有任何外力能一刀切断这个链条,每个人都是参与者、受益者、运营者,互联网就是我们大部分人的活法。
谈到这一切,梁宁兴致很高,因为她是主动选择了系统的人。梁宁的父亲是驻扎在山西的军官,母亲是部队文工团的报幕员,她从小每天听着军营里的起床号醒过来。如果没有这场技术变革,她会像父辈那样,工作就是训练、演习、上战场,拼体力、拼竞争、拼谋略,讲究一种古老的规则。直到大四到联想程控交换机部实习,她获得了这种新的活法。那是联想蒸蒸日上的阶段,联想电脑销量位居中国大陆市场首位,她在现场听联想创始人柳传志讲爱国热血,认识了当时联想的总工程师倪光南,当他跟梁宁解释他想要做的新系统时,梁宁「兴奋地紧紧攥住拳头,指甲掐进肉里」。
这是一个不同于父辈的战场。「IT世界是一种现代规则,不是崇拜男性,而是崇拜智力。」梁宁说,「我能拥有这么多朋友,肯定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啊,是因为我有智商。」
梁宁热情地投身了这场系统缔造。当时的联想讲求高度竞争,拼效率,拼业绩,连团建都是一场斗争,拼酒量,拼嗓门,拼谁能飙最高音。她常常连午饭都不吃,连轴转地赶进度。跟部门拼完酒,她把桌上所有男人都喝趴下后,回去继续赶代码,「你们歇会儿吧,我加会儿班。」
她跟雷军认识了快20年,最近她问起老朋友对自己的印象,雷军想了想,就两个字,「彪悍」。
上升期的技术理想给了她一种雄心。23岁升任副总裁后,她野心勃勃地想用系统取代一部分销售,实现真正的电子商务化。她跟朋友夸口,要「给联想做一个系统,让联想再领先10年」。
「那个时候就是白天开会,慷慨陈词,没有人在会上跟我反对。但是散了会,每个人就分别去做领导工作。我觉得没问题了,我们往前走,结果隔了两个星期,领导就来说,不行,你这事得推翻。」梁宁说,「我做这个系统是为了让联想的1500个销售变成300个,结果做完之后,1500个销售一个人都没减,又增加了100个人维护这个系统。」
显然,她的新系统失灵了。她没有意识到,新大陆上运行的也是古老规则。
图源尹夕远
系统Bug:女性雄心
梁宁对中关村有一种仪式感。她经常到一家开了20年的湖南菜馆,吃一种叫做芷江鸭的菜。她和许多中关村伙伴吃过这道菜,「博客教父」方兴东,曾经的「中国IT第一记者」刘韧,YY创始人李学凌,还有CSDN创始人蒋涛。第一次来吃的时候,她还没有上过网。招呼服务员开发票,对方也听不懂联想电脑是什么,发票抬头上把这家日后家喻户晓的科技巨头的名字写成了「连响」。
那是一个中国互联网黄金时代的开端,乔布斯劝说百事可乐CEO加入苹果的话,是那时候鼓动人心的招牌:「你是打算卖一辈子甜水,还是跟我一起改变世界?」
梁宁喜欢用一种描写江湖的口吻形容她的中关村,就像她热衷读的武侠小说那样。那时候,江湖大侠还是少年。雷军还不满30岁,是喜欢去半亩园吃牛肉面的金山软件总经理,李学凌还是媒体记者,蒋涛研发了超级解霸,方兴东还在清华大学读博,刘韧还是科技记者,大家会约在风入松或者万圣书园门口见,然后走路去吃芷江鸭。
2005年,梁宁30岁,她在办公室贴了一张中国地图,打算像她在中关村的朋友那样,投身互联网创业。她创办了绿人网,一个旅游目的地系统,目标是把旅游景点都纳入系统,把旅行做成产品。
张惠惠是梁宁创业时期的同事,在绿人网负责市场营销。认识梁宁的时候,她已经在互联网工作了五六年,但梁宁是她的第一个女老板。之前参与的互联网公司,老大都是男人,挖人总是约饭局,只有梁宁邀请她去了一家小资情调的咖啡馆,还给她带了一份化妆品作伴手礼,「我一下子觉得,有一个女人做老大,好像也不错呀。」
梁宁给我画过一个表格,归纳她所理解的中国女性活法,新女性、旧女性、半新半旧女性。简单地说,旧女性相夫教子,靠找一个好男人活一辈子,新女性靠自己的手艺生存,半新半旧女性表面上也工作,但内心深处依然渴望依附于男人。
然而,她没打算成为其中的任何一种。长期以来,女人对她意味着弱者,是军人父亲用来骂人的词,「你怎么像个女人一样」,而她只想成为一个强者。上小学的时候,她是全班个头最矮的女生,却跟全班一半以上的男生打过架。在竞争残酷的互联网战场上,梁宁的策略就是「碾压」,在系统、技术、细节层面全面制胜,从根本上掌控局面。她信奉一种近乎残酷的强者逻辑,把自己武装成一个女战士,有她在的地方就是高压,直到今天,张惠惠回忆起与她共事的经历,用的都是作战语言,「梁老大在带队打仗。」
在她的公司,无论男女,几乎所有的员工都被她骂哭过,她没有女性化的昵称,全员上下都叫她「梁老大」,梁老大每天都要喝咖啡,喝味道最苦的咖啡,带着团队昏天黑地地加班。她的合伙人刘柯志负责产品,他一度误以为梁宁用的是黑轴的机械键盘,因为总是隔老远就听到键盘噼里啪啦响,后来他才发现,梁宁用的是苹果电脑质地最轻柔的巧克力键盘,这种静音键盘很难敲出声音,但在梁宁指下,生生敲出了打铁般的巨响。跟她开会更是一场焦灼的作战会议,没有讨论,全是命令,梁宁在会议室最常说的话是,「这个不行」和「不要打断我」。
在创业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梁宁活在这样的强势里。她结了婚,生了儿子,又离了婚,之后就没有再结婚。「中间还有过一个很不错的人,跟我说要跟我一起照顾我儿子,我当时第一反应是,要你管?」梁宁说,「多年之后我才恍悟,我说哦,原来人家是善意来着,但是他的方式错了嘛,任何在我面前以大男人自居,用呵护啊、帮助啊这样的口吻跟我说话,我第一反应都是,要你管?」
「大部分的女人活得像一颗桃子,外面是软的,里面是硬核。但梁宁反过来,她是椰子,外壳非常坚硬,里面倒是很甜,是一掊水。」张惠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