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阅读詹姆逊的作品,应该特别关注三个关键词:总体性,历史化,辩证法。詹姆逊的论述跨越了整个文化和经验领域,包含着他对文学方法的阐述,对文学形式历史的独特创见,以及对主体性隐于历史的描述。他在从总体上考察了文学形式的发展历史之后,通过对意识形态和乌托邦“双重阐释”(坚持乌托邦的同时对意识形态进行批判)的论述,确立了一种马克思主义的解释方法。受卢卡奇启发,詹姆逊利用历史叙事说明文化文本何以包含着一种“政治无意识”,或被埋藏的叙事和社会经验,以及如何以复杂的文学阐释来说明它们。詹姆逊还明确谈到了资本主义初期詹姆逊的现实主义理论的主要构成因素,来自20世纪30年代卢卡奇、布莱希特、布洛赫、他在《对布莱希特和卢卡奇争论的反思》一文里指出,我们之所以回到这些争论,乃是因为从今天的境遇观察,这些争论的情况(包括争论的政治立场)可能与当初完全不同。因此他既不急于对卢卡奇攻击现代主义进行判断,也不急于对布莱希特抨击现实主义进行判断。在他看来,通过这些争论,我们不仅可以了解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以及它们彼此的关系,而且还可以在更普遍的意义上了解马克思主义文化批评中的新东西。《对布莱希特和卢卡奇争论的反思》可以被看作一系列的干预行为,因为它以政治批判的语言评价各方面的力量,包括一般的美学作用、形式主义、意识形态分析,以及形式和内容的关系等各种问题。按照詹姆逊的看法,在对现实主义进行讨论时,应该首先承认它所包含的矛盾。现实主义不像其他的美学,它既要求一种美学的地位,又要求一种认知的地位:认知的要求隐含着一种审美理想,其后果没有同一的维度。如果我们想从现实主义获取社会真知或认识,我们很可能得到的是意识形态;如果我们从现实主义中寻求某种美感或美学,我们很快发现我们面对的是过时的风格或纯粹的装饰。如果我们从现实主义寻求历史,不论社会历史还是文学历史,我们将面对如何利用过去和如何了解历史本身的问题,结果必然要求我们从此时此刻的现在介入。因此,詹姆逊特别强调历史性和现时性的联系。詹姆逊认为,如果没有实际的、具体的或者物质的客体世界的检验,任何“方法”都容易变成只是它自己的设想。如果我们要理解詹姆逊自己的方法,也必须努力在现实主义的两极之间“走钢丝”,既考虑虚构性质又考虑实际现实,既考虑美学又考虑认知。也可以说,方法本身的转换是一个辩证的过程,它在形式和内容、理论和实践之间进行调和。按照这种看法,物质的东西和抽象的东西彼此相互生产,并通过讲故事的方式表现出来,因此这种叙事的体现会限定美学实践。另一种使这个过程戏剧化的情况是通过它的对立面实现的。詹姆逊引用布莱希特的话写道:“黑吉[黑格尔]大师认为,你可能说这样一个句子或者类似地构成的句子太久了,就是说,你可能在特定时间和特定境遇里用这种说法是正确的,但过后当境遇改变时,那时你可能又是错误的。”在詹姆逊的分析里,现实主义的内容充斥着意识形态,与资产阶级及其日常生活密切相关,在某种意义上,现实主义及其叙事参与了资产阶级的构成。换句话说,美学具有关键的作用,但其基础则是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的定义,即意识形态是“想象的关于个人与他们实际生存条件关系的再现”。按照拉康的看法,意识形态在想象和真实之间进行调解。如果我们承认拉康的看法,那么显然会像布莱希特的现实主义方法那样,必然要出现第三个方面,即拉康所说的象征。再现的想象、真实和象征这三个方面共同作用,使简单模仿的现实主义变得复杂而有意义,因为再现的或然性现在也成了“现实主义”方案的组成部分。这种方案既要赋予现实主义形式以内容,又要表明其自身内部有一种对立在发生作用——现实主义与其他话语形式之间的对立,或形成现实主义的外部关系问题。
《现实主义的二律背反》内容十分丰富,既有对作品的分析,又在分析中体现了作者的理论思考,表明了作者的思想和理念。它不像我们有些同学写论文那样,先提出一个理论框架,再往这个框架内填补作品例证。因此我想强烈建议,阅读这部作品,一定要学习其分析问题的方法,学习其以历史观和辩证观交叉的立体方式,阐发与文学作品相关的社会形态、思想意识、文化结构、审美情感、自我实现,等等。
由于种种原因,此书由三个人共同翻译,导论和第一部分的前三章由北京外国语大学王丽亚教授翻译,第四章至第九章由广东外语外贸大学高海青博士翻译,第二部分三章由王逢振翻译。由于三人翻译,虽然力求统一,难免有各自不同风格的痕迹,好在理论翻译重在思想表达,我们重点也放在这一方面。当然,翻译总有不尽如人意之处,恳切希望读者批评指正。此书得以出版,得到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的大力支持和理解,再次谨致衷心的感谢。
王逢振
2019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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