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黎神不知鬼不觉地撞进我房间来,在安静祥和的夜里,裹着一身暧昧的栀子香水的她,一边放肆地抢我的被子一边喃喃地嘲讽我,哈!你又在和孤枕难眠斗争了吧。
其实我睡得相当安适,连小梦都没有一个,我不是庄黎,不会在爱情道路上愈挫愈勇,也不会总是能对美好爱情坚守一如既往的天真。真的,我一个人,轻易就会过得很惬意。
庄黎睡了一会,又把我摇醒,她说,他,明天,可能要过来,我想借借你的卧室……我打断她,先让我睡完这觉,明天我把大床换给你。庄黎便美美地睡去,小小的悦耳的鼾声。
那个“他”,是她暗恋了四年的大学同学,刚从法国留学回来,电话里这个曾经很羞赧的男人跟庄黎说,我想,我是喜欢你的。经典,法国真是培育厚脸皮的天堂。
庄黎是比我低一界的师妹,上大学那阵我们曾一起愤世嫉俗激扬文字,我还经常指点她如何作诗。刚刚到扬州这个气味氤氲安静的城市后没多久,庄黎就拖着她在另一个城市三箱巨大的行李和累累的爱情伤痕径直冲我而来。我刚买了一套60平米的房子,一个人,容纳她绰绰有余。我是孤单的女子,庄黎也是。
我几乎想就这样一直孤单下去,但庄黎不是。她把我这里当作了新的爱情据点,随时准备出击,对象包括造访我的任何一位年龄相当的男人。我有可怕的怪癖,喜欢看别人热闹过后坍塌的爱情,所以我常常会在我那精致的厨房里,为庄黎和她的男友做我拿手的
水煮鱼。鲜红辣椒,肉麻的花椒,滚烫的油,有几场爱情不是如活鱼一般最终在油锅里扑腾到沉默的结局?我跟庄黎这样说的时候,她却说,小恺,我那些男人们呀,吃你的水煮鱼时一定想要娶你为妻。
后来果真,让庄黎第一次有了借我大床欲望的那个从法国回来的男人,在吃了我的水煮鱼又和她进了房间后的第三天,突然跟我说,小恺,其实我喜欢的是你这样的女人。我讪笑着把手机递给庄黎,她笑颜如花地,来吧,我和小恺正好没有活鱼下锅。
她又一次丢失了她的爱情,可是庄黎是开心的。我说人家错爱上了我,为什么你不生气呢?她“呸”了一声,跟你生气意味着我得流落街头,然后去找男人蹭房间,女人总不至于背叛女人。
我就喜欢庄黎这点,利落直爽的女人。她深信爱情,但她更崇拜实质的衣食住行。女人有房万事足,没有男人照样可以安身立命。所以我在收容庄黎的时候常常跟她灌输这点,一定要自己买房子,男人都靠不住,他的房子还能靠得住?庄黎听多了也就狠狠地攒钱,她甚至庸俗到和男人逛街时,顺便要他掏腰包买了电视机和冰箱。而这电视机和冰箱,也可暂且填充一下我原本落寞的房间。
后来的某一天,庄黎突然离开了,留下她的诸多行李以及电视冰箱。走之前她给我留了一张很煽情的字条:“我总不能这样叨扰你,也让你跟我一样寂寞。其实像我这样的女子,恐怕永远都找不到爱情的,而你不是。所以努力吧,电视机冰箱算我送你的结婚礼物。”
我几乎落泪。这个庸俗的女人,她以为自己是烈女呢。
庄黎走后我买了一只小狗,通体雪白的吉娃娃。我叫它“小黑”,它是一只公狗,被我穿上火红的公主裙,跟我一起吃辛辣的火锅,我还教它怎样蹭到凳子上,再跃上马桶倨傲地撒尿。
后来我把自己的房间和小黑的照片弄到论坛里去,有好几个男人就频频跟我招手,天啦,你正是我要寻找的那个女人。在网上跟他们打情骂俏一些时日,才知大多是工资低廉没有房子的家伙。我庸俗拜金,才不会让男人来住我的房子遛我的“小黑”呢。
可能是时运不济老遇不上心仪的男人,再或许,我自始至终就不向往爱情和家庭。我常常会萌生这样一种念头:大不了再买一只漆黑的猫。黑猫白狗傍身,再大的寂寞也抵挡得过去。再或者,庄黎回来,我们一起住着,相伴着老去也不是坏事。
妈妈终于警告我,原来以为是庄黎那丫头挡了你的好事,现在才知道你是故意要跟我们耍单身。我跟妈妈解释,房子冰箱电视床我都有了,还要结婚干嘛呢?您要抱外孙的话,妹妹不正跟您怀着吗?
妈妈气极,你该不会不喜欢男人吧?我听后差点晕倒,难道我真的性取向有问题?这样想着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要不找个人来验证一下吧。过后我恶作剧地问自己。
庄黎就应声上场了,她从另外一个城市再一次凯旋而归。这段时间我赚了点钱,呵呵,男人的,干净的。我说赚男人的钱当然是干净的了,又不是抢。庄黎雀跃,在你这里借住半年后我也买房子去喽。她这样说的时候满脸荡漾着坦荡的骄傲,摄人的眼神,性感的嘴唇。
庄黎嘴上虽然唾弃,可私下里依旧热烈地寻找爱情。只是她比原来笃定成熟了许多,不再轻易和男人有私情瓜葛。
纵使有,也不会带回到我的房子里来。她怕我见之动情。其实我怎么会呢?我对爱情的向往,早在我结束与那个已婚男人3年的“纯情”时,就已经灰飞烟灭。一抹鲜红就能验证女人是否贞洁,可男人,即使他妻妾成群也无法得知男人的德行,女人凭什么要轻易相信爱情呢?庄黎曾一针见血地指出,我是因为被伤害才变得如此极端的。
但,极端总比破罐子破摔的好。我至少没有因此堕落嘛。后来经不住家人的数度逼迫,我也去见过一些男人。不是在家里,我让庄黎给我化了妆,常常也会穿上她的名贵衣裙,抱着我雪白的“小黑”,像个贵夫人一般地去相亲。鼎沸的酒吧,安静的西餐厅,这些相亲事故总是有着如出一辙的过程和结局。或许我长相太过平乏,再或许正如庄黎说的,我应该把那些男人带到自己的房间来,让他吃吃我做的
水煮鱼,再让他瞧瞧我布置精致的小卧室。
7月份,庄黎要搬出去。她花了几年来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套已有14年历史的二居室。庄黎在扛她的电视机时讨好地说,你看我故意买了能与你隔街相望的房子。果然,在街对面的12层,她打开窗户,我们拿上高倍望远镜,就能含情脉脉地对望谈心。
庄黎的新家有股冷落的霉味,她说这是女人失宠的味道,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她原来也跟我一样,爱一个男人足足2年后,才知道他早有家室。可是她比我强悍许多,能在与他结束之前讨了这笔买二手房的钱。我说我怎么会和庄黎那么切近和投机呢。
我把小黑送给了庄黎,因为那家伙在她到来之后,开始拒绝吃我的火锅并且到处撒尿,它喜欢撵着她到处跑,狗常常也讨好有男伴的女人。想小黑的时候,我会拿望远镜去看对街的它,被庄黎亲昵地搂着吻着,它根本都不看我一眼。
原来狗狗也是需要爱情的。还有些时候,我会看到庄黎阳台上男人的身影,他们常常都在忙碌着,忙着晾晒衣服,或忙着喂养我的小黑,再或者忙着拥抱。庄黎说,让人来租你的房子吧,无家可归的那些男人,还要能做饭的,你把租金要得高高的。我说为什么?她说不为什么,仅仅因为你太寂寞。
反正当作玩笑,我果真在网上发了帖子,说我没工作很穷,要把自己的一间房租出去;说对方一定要是男性、有正常工作、无不良嗜好最好还能做饭。弄得跟征婚似的,庄黎大呼过瘾。2个月后终于有人应征,担下了我近乎杀人的房租。
这个新房客,总的来说还不错,五官周正品行端正。他搬进来的时候明确地跟我说,就是冲着你来的。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心如止水,不是不想荡漾,但真的没有一丝波澜。那天晚上庄黎用望远镜成功地偷窥了他之后说,小恺,你完全可以跟他成为夫妻,幸运的话还可能做朋友,还也许,你们真能发生爱情。
她这话跟《奥涅金》里面的台词一样。但愿庄黎能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