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华永道的这一场爆发于“知识型员工”当中的劳资纠纷案表面看去,似乎非常“冷门”。但管理学者在提出“知识型员工”概念时已经指出,由于其直接掌握生产资料即知识和经验,并且献身职业而非组织的特点,他们才是企业中最难对付的人。
“白领工人自身的觉悟程度和组织程度明显高于蓝领工人。”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劳动关系和劳动法博士生导师、日本九州大学法学院客座教授常凯认为,普华永道的劳资纠纷是一个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事件。如果这一事件通过罢工获得工资和劳工条件改善,那绝对是有意义的,并且也是可以参照的。
具标志性意义
《财经时报》:为什么普华永道的劳资纠纷成为一个标志性事件?你认为这种标志性体现在哪些方面?
常凯:之所以称它是标志性事件,是因为在一家较大型的跨国企业中的白领,而且劳动标准、劳动待遇非常高的情况下,竟然出现劳资矛盾激化的情况,说明中国的劳资关系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这为我们提出了进入全球化这种生存环境中,劳资关系究竟应该怎样处理,劳动权益应该怎样保障的问题。
第二是雇员一方用什么样的手段来维护自己的权益。我觉得有两点: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组织,尽管普华永道没有成立工会,但它已经形成了这种力量,它是共同行动的。再者是集体组织起来谈判,这也是借鉴国际上劳资关系处理的惯例。
第三是罢工这种“威胁的手段”的运用成功。虽然没有来自普华永道的正式消息的披露,但起码没有看到雇主对其罢工责任的追究。
以上种种都说明,市场化条件下劳资关系的协调,其基本机制和传统手段,在中国仍然是有效的。
《财经时报》:是不是说下一步劳方介入管理的时代已经开始?
常凯:从劳动法学的角度看,工人在企业中所追求的不仅是利益,还要实现自己的权利。
这场纠纷是否让劳方由此介入管理还很难说,但对企业的启示有很多。比如劳资协商、劳资对等、劳工介入的问题都需要加强重视。
工会问题是个复杂问题
《财经时报》:很多外企对工会都持排斥态度,这次产生劳资纠纷的普华永道也没有工会。是否企业中成立工会就有助劳资纠纷解决呢?
常凯:工会问题是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不能简单地说,有了工会就有了工人的利益。如果工会能够真正代表工人的利益,它才能够在调整劳动关系中发挥自己的作用。如果工会站在老板一方,这种工会还不如不要,可能使劳资关系更加恶化。
我觉得工会不光是一个企业工会,它是一种体系,一种制度。比如说在中国,有产业工会、地方工会、全国总工会,即使这个企业没有工会,我们这些地方工会、全国总工会也必须关心这些企业的工人,特别是在发生了重大劳资冲突、劳资纠纷时,它应该出头。
《财经时报》:工会的本质就是为工人说话,为劳动者维权,如何能够让资方认识到工会在企业管理中有利的一面?
常凯:那些规范运作,能够遵守劳动法律和劳动标准的企业,并不排斥工会。而那些排斥工会的,主要是一些只顾赚钱而忽视或侵害工人权益的企业。企业最高领导人如果能以一个现代企业家的眼光来看待工会,他便能够在企业工会,特别是劳动关系的处理当中获得主动。
对人力资源管理理论的反思
《财经时报》:劳资纠纷的产生,是否从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人力资源管理的失败?
常凯:人力资源管理确实有它积极的一面,但人力资源管理不能代表劳资关系的调整方式。这次普华永道就是员工自己组织起来和雇主谈判,这本身就是一个很传统的劳资关系处理方式,而这点恰恰被人力资源管理和现实管理所排斥。
实际上,企业管理最基本的矛盾是劳资关系。劳动合同、劳资关系、工会、劳动法律、集体谈判、罢工,目前仍然是国际上处理劳资关系的基本手段。
而我们恰恰排斥这些东西,却把人力资源管理抬到非常高的地步,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似乎把老板的权利确定了,而实际上是把劳资关系的矛盾给掩饰了。雇员得不到发言的机会,无法介入管理,一旦出现问题,没有一个解决问题的规范通道,没有一种固定的程序,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东西。比如这次普华永道的劳资纠纷 。
《财经时报》:这两年,把人力资源当做企业战略的说法在管理界非常流行。劳资纠纷的发生,让我们重新提问,究竟应该用战术的眼光还是站在战略的高度,来看待人力资源管理?
常凯:从更长远讲,也可以称之为战略,但从它的性质讲,人力资源战略问题只不过是一个具体的技术问题,好听点儿是个大技术问题。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人力资源管理如果不把劳资管理、劳工权利的问题当成一个问题去做,如果对劳资问题的处理仅仅是自下而上的,那就忽略了企业最基本的矛盾。